茶端上來了,兩杯。
香氣四溢,色澤鮮嫩,清醇而又濃鬱。
田教授從陶醉中抬起頭來,卻發現坐在對麵的兒子的表情很有點古怪,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目光直瞪瞪盯著一側。
田教授順著兒子的目光望過去,看見了隔了一個門廳在北房裏的浙東妹子。
她正端坐在自己的床沿上,手中捧了一個白瓷茶杯。她很專注地瞅著杯內蒸氣騰騰的茶水,時而將鼻子湊近去,細細地聞聞,時而又嘬起嘴唇,小心地啜一口,滿麵是正宗茶客品味正宗名茶的深深的欣賞和陶醉。
田教授收回眼光,對兒子說:“嘿嘿,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田平歪著嘴道:“知道這茶的價格嗎?”
田教授說:“這我還能不知道?二三百元一斤吧?”
田平說:“那是去年的行情。今年幾乎翻了倍了,太貴買不起,所以隻好買這麽兩小包……”
田教授勸慰兒子道:“人家喜歡喝,喝一杯嚐嚐也罷,權當我少喝一杯……”
田平站起身道:“我是孝敬您的,還沒想到孝敬她。當然嘍,您倡導自由平等博愛,您沒意見,我哪裏還會有什麽意見?”
之後幾天,田教授雖不是有心留意,卻還是發現,那包拆了口的獅峰龍井,迅速地癟了下去,偶爾人北房取物,則見裏麵的白瓷茶杯裏,總是厚厚地墊著綠瑩瑩的新茶芽尖,衝泡也很得法,隻飲去半杯茶汁,留一半以備下一次兌水。
田教授雖然心痛,卻也難以說什麽,每每一陣不舒服感襲上心頭,便以“怎麽這麽小氣”、“可別太斤斤計較了”之類自責自勉以自慰。知道這個家裏的另兩位成員比自己還要小氣,還要斤斤計較,幹脆也就自己一個人悶進,再不與田師母和田平提及這獅峰之事。
那天田教授去係裏開了個會。會又悶又長,辦公室裏又無茶水,所以一個半天下來,田教授口幹舌燥,胸口像是塞了一捆稻草似的。急急忙忙趕回家,他往沙發上一靠,忙著就叫喚起來:
“有現燒的開水嗎?”
浙東妹子從北屋應聲而出,手中捧著白瓷杯:“有有,我馬上給你泡杯茶來!”
她將瓷杯往茶幾上一放,忙忙地進了廚房。
不一會兒,一杯熱騰騰的茶水送到了田教授手上。
閉目養神著的田教授鼻子一聳,皺起了眉頭。
這不是獅峰龍井!
這不是今年的明前新茶!
他睜開眼,挺直身子,往茶杯中一望,果真,黃拉拉,瘦瘦尖尖,兩年前的。一個學生上了當買了來的門旗槍冒充的假龍井!
田教授怎麽也忍不住發怒了。
“怎麽搞的!”他咬著牙說,“為什麽給我泡了這個來?”
他所培養出來的茶友回答道:“獅峰龍井不多了,昨天剛拆了第二包,該省著點喝。”
田教授瞠目結舌。
田教授隻是呆望著她手中的白瓷茶杯。
有句話梗在嗓門口,他卻還沒說出口來:“你怎麽不省著點喝?”
第二天,他就請田師母出麵,將自己這位茶徒辭了。胡編了個理由。
茶徒一走,田教授就尋找那包“剛拆口”的獅峰龍井。他要濃濃地喝一大杯。
獅峰遍尋不著了。
田師母告訴田教授說:“莫名其妙辭了人家,也不知道你是怎麽回事。其實這一個保姆,文化品位挺高的,臨走什麽也不要,隻要去了半包茶葉。”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