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如煙亦眸色深沉。
他不僅不願讓我們看到。他也不願讓自己看到。因為他內心深處隱隱知道,那將是毀滅他的最勇猛的力量。
但我們不能不看到。
要讓一切流動起來,而不是固守一個靜若死水的龐然大物。
因為假以時日,它會變成一灣澎湃的活水,一個真正具有力量的生命。
而那一日,我們所有人,都將從它受益。
她望著被斜陽染紅的海麵,溫柔的夕照鋪灑在整座南疆土地上,是那麽的新鮮而充滿活力。
不久之後,這裏會像富饒的東海一樣,有著活躍的商號、繁忙的作坊、喧囂的碼頭。學校將在四處開設,男女老幼將在裏麵學習製造、貿易、語言——包括曾經被稱作蠻人的語言,還有更多更多的東西。
到那時,他們將不再像今日這般衣衫襤褸、瘦骨嶙峋;他們的眼中,也將不再像今日這般順從與怯懦,而是閃爍著有力量的光芒。
那力量,將令人振奮,也將令人恐懼。
山風之中,她不禁背脊顫抖。
風中隱約傳來一個空靈的聲音。那聲音仿佛來自天際,深海,亦或是,那遙遠神聖的雪山之巔——
我等著。
等著他們真正站起來,將我摧毀的那一天。
*
鄭洋帶領幸存的眾人,站在海岸,默默久久向著北方佇立。為了再也回不來的同伴,為了沒有完成的理想,亦為了對自己靈魂的懺悔。
“就真信我們麽?”那日在大海中央停泊的招降談和的船上,他這樣問慕如煙。
她靜靜望著他,許久後悠悠啟口:“因為這會是你們回家的路途。”
他沒想到她會這樣回答,所以隻得怔在原處。
他原以為,她會居高臨下而巧辯地告訴他,她會信他們,是因為通商對雙方都將有利可圖。可她並沒有那麽說,卻隻用了這一句話,讓他再也無法回駁。
從她的眼中,他似乎看到了一種深刻的理解。理解他們到達遙遠而陌生的陸地,學別人的語言,起異族的姓名,他們中的有些人不得不做異邦人的丈夫與妻子,誰又曾看到他們的苦痛。他們心底深處想要的,不過是回家。可當回到那家園裏,他們絕望地見到他們的同胞是那麽的瘦骨嶙峋,而那裏也早就沒有了他們的位置。
他站起身來,給了她最鄭重的承諾,不會毀約,卻又加了句:“我會繼續戰鬥下去,以另一種形式。”
她沒有說話,隻是靜默地望著他,目送他離開了大海中央的船艦。
夕陽西下,海上泛著紅光。一切整備就緒,眾人登船離岸。
今日他們特地空出許多船隻,原本準備接想要逃亡的南疆人一道離開。
並沒有人來。
那些村民,終究選擇相信了那座朝廷。
即將開船,鄭洋站在甲板,遠遠看到一個飄逸的身影走近。海風吹動她的長發,微光籠罩在周身,寧靜而美麗。
他激動地向船下奔去,腳還未登岸,便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
清月並沒有伸出懷中的手,而是微微昂著頭,凝視著他,眼中閃動著平靜的水光。
她手裏暗藏著一把匕首,手忍不住在懷中悄悄顫抖。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