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謙從來沒有勸諫過陛下不要抑製豪強兼並,不要搞均田免賦,因為從國家之製的角度看,君權和民權從來沒有根本性的衝突。
百姓能衝進皇宮裏把皇帝給殺了,能做到這種地步的時候,代表著天下失道,大明就要亡了。
在於謙看來,民權是君權的根基,君權天生就應該為民做主。
天下賦稅從何而來?
保衛泰安宮的軍士從何而來?
京營二十四萬大軍從何而來?
君父君父,為人君為人父,當為人做主。
楊鐵這樣的悲劇,於謙見的太多太多了,這就是大明百姓的一個縮影罷了。
朱祁鈺頗為擔憂的說道:“所以朕、朝廷、地方官,如果我們都不為楊鐵做主,不為他們主持公義,這天下還有公義可言?”
“若是我們不僅不為他們主持公義,還縱容包庇,甚至自己去朘剝百姓。”
“楊鐵他們內心的那些恨啊,就這麽攢著。”
“攢著攢著,總有一天,把整個大明燒的幹幹淨淨。”
“朕就擔心過有一天,朕搞得農莊法,那些個負責農莊的掌令官,最後都變成了楊老爺。”
於謙俯首說道:“陛下,臣以項上人頭做擔保,大明的掌令官,決計不是楊老爺。”
朱祁鈺頗為認同的說道:“朕一路南下派出了緹騎風聞言事,雖然掌令官亦有不法事,但並不是楊老爺。”
至於以後是不是?
朱祁鈺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於謙也不考慮。
陛下求的也不是長生不老、萬世永昌,求的隻是眼下,求的也隻是朝夕。
於謙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陛下雖然將農莊法全權交給了他去管轄,但是並非不聞不問,也在派出緹騎,四處風聞言事。
掌令官為什麽不是楊老爺呢?
於謙見過很多的掌令官,這些掌令官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狂熱。
掌令官們對陛下的崇敬,像極了尼古勞茲口中的狂教徒,如果陛下一聲令下,讓掌令官將燧發手銃對準自己的腦袋開槍,他們也毫不猶豫的開槍。
如果僅僅是狂熱,於謙也不會如此的篤定。
而是那些掌令官的眼神格外的堅定。
他們明確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們明確的知道要做什麽,他們明確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他們在緊緊的追隨著陛下的腳步,追逐著陛下心中的理想國,追逐著陛下心中的大同世界。
這就是於謙如此篤定的原因。
無我,是一種人生的境界,多少人一生都在迷茫中度過,糊裏糊塗的過完了一生?
而陛下親自教諭的掌令官,都是類似無我之人,他們的破障並非自己,而是因為陛下的教導,才茅塞頓開。
“所以說,農莊法要辦,而且要推而廣之,從北衙推廣到南衙來。”朱祁鈺翻身上馬,再看了一眼已經陷入了安靜之中的海潮村,策馬奔馳。
陳宗卿並不是很了解農莊法的運行,但是今天所見,陛下所言,他明白了農莊法的意義何在。
抑製豪強兼並、均田免賦,化解怒火,化解掉那些佃戶心底掩蓋著的是壓抑已久的怒火。
那是恨,那是仇,恨似高山,仇似海!
這個怒火如此的旺盛,正如陛下所言,一旦這個被極度壓抑的怒火,被勾起來,會把整個天下燒的一幹二淨。
大明皇帝親自抄了高昌鄉的縉紳楊老爺的家,這個消息,如同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整個鬆江府,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傳的眾所周知。
這個事實,證明了一個傳言。
荒淫無道的皇帝陛下,真的要大興土木,真的要將江南十萬錢以上的富戶全部抄家,為土木事籌措銀兩!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