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小揪揪隨著她的動作一蹦一跳,小布鞋踩在草地上發出細碎的窸窣響動。
蘭雪聲穿過小徑,猛一把撲入老人懷中,夢境中的爺爺身子骨還似當年那般硬朗,渾然不見離世前被病痛折磨的幹瘦模樣。
她頗為依戀地拿臉頰輕輕蹭了蹭老人的衣襟,清爽幹淨的肥皂味道順著鼻端傳入腦海,帶著點暖融融的香。
“爺爺,咱們今天吃什麽呀?”蘭雪聲仰了腦袋,眼圈不受控泛起隱隱的紅。
老人應聲抬手慈愛地摸了摸她的發頂,笑意和藹而溫柔:“今天呀,今天我們吃小雪聲最愛的燒排骨。”
“好吔,爺爺做的燒排骨最香了!”蘭雪聲頷首,回程時近乎本能地牽緊了蘭聽鬆的指頭。
晌午的日光打穿樹冠留下片斑駁隨影,夢中的山間小院一切尚且如舊。
那守在小院門口的小狸花瞅見二人,懶洋洋地甩了下尾巴,蘭雪聲低頭瞄著它的胖臉,忍不住蹲下來伸手搓亂了它一身貓毛。
“你這狸豬,怎麽在夢裏都還能胖成這個樣子啊?”蘭雪聲垮著小臉嘀咕一句,小狸花喵喵叫喚著掙脫了她的魔爪。
“小雪聲,先別玩啦,快過來吃飯!”
那邊屋裏的蘭聽鬆已然擺好了飯菜,她聽見門內傳出老人喚她的聲響,她忙不迭起身拍了拍手上粘著的貓毛:“好,爺爺,我這就來。”
桌上擺著的一盤排骨被人燒得油潤透亮,蘭雪聲夾來一塊放進嘴裏,卻意外地嚐不出什麽味道。
許是她已太久沒吃過爺爺親手燒的排骨,記憶裏有關這道排骨的味道亦隨著時間流逝而被她漸漸忘卻,正如她現今早就忘了那隻小狸花頭頂的黑斑究竟是有五道還是三道。
被爺爺一手養大的老貓在他去世那年便隨著他一同去了,她那時糾結了許久,到底將這一人一貓安生葬在了一處。
蘭雪聲低頭望著瓷碗的目光暗了暗,她抿了抿唇角,繼而夾起那塊排骨,大口大口地吃起了肉。
——嚐不出味道,並不影響她能吃掉這些由爺爺親自做出來的排骨,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這個夢能持續得長一些、再長一些。
她往日並不是個多夢之人,由是似今天這般能在夢裏重見到爺爺的機會便顯得越發稀少。
年幼之時,她總嘲笑電視劇裏的人們那樣害怕親人間的生離死別,可當那死別當真落在了她身上的時候,她才知道這種痛楚終竟有多難以克服。
時光隻能令人寸寸麻木,麻木到讓他們以為自己已經淡忘了一切。
實際都隻是自欺欺人罷了。
蘭雪聲的指尖顫了顫,險些夾丟了那截骨頭。
飯後蘭聽鬆領著她搬來了她的二尺小琴,她坐著琴凳,垂頭細細看起了琴譜。
六歲的蘭雪聲還不是日後那個曾驚煞琴壇一時的斫琴師雲色,爺爺交給她的第一張譜子,亦隻是琴曲裏最簡單的一首《開指黃鶯吟》。
但即便是這樣一首簡單的曲子,她學得也很是認真。
夢中六歲孩童的軀殼不好控製,她彈得磕磕絆絆,恍惚竟真似將當年的習琴之路重走了一遍。
黃鶯,黃鶯,金縷簇。
雙雙語,桃杏花深處。
又隨煙外遊蜂去,恣狂歌舞。(《黃鶯吟》琴曲原詞,譜見南宋·陳元靚《事林廣記》)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