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就鄭娘子罷。”小皇後笑得愈發開懷,我在一旁看得卻是心中愈發不是滋味兒。
八歲的榮福公主或許還想不清自己的母親為何突然要問起這個,可我卻看得分明。
——她這是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想尋個人托孤,替她照拂一番她這雙尚且年幼的兒女。
*
小皇後終竟是沒能熬過那個九月。
娘娘崩逝那日,八歲大的小公主惶恐又茫然地瞪大了一雙眼睛。
我看到她的眼圈早便被憋成了通紅一色,可她怔怔張著嘴巴,那被蓄在眼眶子裏的水霧,卻是無論怎麽也滴不下來。
那夜公主殿的燈火通明,燭影之下的拔步床上縮著個小小的身影。
我見狀歎息著上前敲了敲床上花格,良久後簾幔傳來道細如蚊蚋的嗚咽:“蘭姐姐,你以後不會也跟著娘娘一樣,突的便離開了吧?”
“不會的,公主。”我鄭重萬般地搖了頭,“公主,隻要您想,奴婢會一直侍奉在您左右。”
——至少在這場景虛結束之前。
我在心下默默補充,小公主沉默良久後緩緩自帳內伸出了一隻小手:“那我們拉鉤。”
“好,我們拉鉤。”我輕輕勾上幼童的那根小指,她卻似在突然間找見了宣泄口一般,哇地大哭起來。
大顆大顆的淚珠順著她的麵頰打上了她的衣衫,穿透寢衣,又染濕了被褥。
我不記得那晚的榮福到底哭了多久,我隻知道待她終於哭累了徹底昏睡過去的時候,窗外已然泛起線魚肚似的白。
小皇後的崩逝令整個後宮死氣沉沉了好一段日子,直到兩年後的大觀四年(1110),鄭娘子奉旨入主坤寧殿成了繼後,方才有所和緩。
近年愈漸穩重的新娘娘身上,早不見了當初與王娘子爭風吃醋的那股焦躁勁兒,有小皇後的珠玉在前,她這繼後做得倒也節儉恭謙,似模似樣。
——這些年,所有人都成長了。
除了徽宗。
他至今還是那個當不成合格帝王的閑散書生,一個才華橫溢的閑散書生。
我攏著衣袖舉目望了眼窗外,大觀四年的冬日來得格外早些,那雪也下得尤為厚。
徽宗前些日子乘興揮筆作了幅《雪江歸棹(音“照”)圖》,蔡京那奸佞狗賊又在這圖詩跋之後,對著他好一頓迎合拍馬。
狗皇帝高興之下便將那圖懸於書房,供往來朝臣們觀摩評賞,我聽聞此事,隻覺喉嚨裏那淤血直門兒堵過了一茬又一茬。
——攤上了你們這樣的君臣,北宋簡直是合該被人打一個支離破碎。
真的,合該被打。
我氣得差一點摔了手中茶盞,但想到這套茶具是小皇後生前賞給我的,一下子就舍不得了。
可舍不得摔杯卻並不代表,我就此便消了心中那一股一股的火。
因為我清楚地知道,北宋的那一場滅國之禍,馬上便要正式拉開序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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