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個人狠狠一顫,坐在座位上僵硬如同屍體,細瘦的手指死死抓住張良的手腕,像是枯幹的樹根尋找著最後一滴水源。
“別怕……”
季存隔著車窗大聲喊我名字,“商綰!下來!”
我哆嗦著往張良懷裏靠,商幸堯在前麵按下了車窗,“不想被撞死,滾遠點!”
“商綰!”
季存不管不顧,依舊朝著車子後麵的我叫喊著,“下車!我們談一談——所有的事情都是因為……”
都是因為我,因為我不想……
季存說不下去了,聲音都在發顫,可是我不敢看他,我甚至已經沒有勇氣再麵對普通人,張良捂住我的耳朵,“別聽。”
“商綰!”
“我說了,不想被撞死,就滾遠點啊!”
商幸堯用力按了一下喇叭,原地踩了一腳油門,企圖用這個聲音來把季存嚇走,“季存你找死是不是!”
“撞死我啊!”
季存扯開嗓子怒吼一聲,昔日可以托付生死的交情在這一刻如同一張廢紙,分分鍾就這麽被撕爛成了碎片,我淚眼朦朧中抬頭看見季存紅著眼睛,就這麽擋在車麵前,“你有本事撞死我啊,我告訴你,現在讓商綰下車!我有事——”
“你真以為我不敢是不是!”
我哥像是被逼到了邊緣,將車子重新發動,眼裏已經染上了一分殺意!
下一秒,黃欽尖叫了一聲,尖叫聲還沒來得及傳到周圍一群人的耳朵裏,就看見商幸堯鬆開手刹,控製車子直直朝著季存撞了過去!
“啊啊啊啊啊!!”
“撞人了撞人了!”
“季存!!出事了!打120啊!”
“商幸堯!”
最後一聲是黃欽的嘶吼,他從副駕駛座探身子過去一把抓住了商幸堯的方向盤,隨後死死拉住了手刹,“你發瘋了是不是!”
“他找死就死啊!”
商幸堯看著遠處被他撞飛的季存,抓著方向盤不停地哆嗦,“還想讓商家身敗名裂一次是不是……?來啊……盡管來試試啊!”
我嘴唇都哆嗦得發白了,整個人瑟瑟發抖,發生什麽事了,季存……
我看到了季存從遠處的地上跌跌撞撞地爬起來,看樣子並沒有受多大的傷,隻是有點小擦傷而以。但是剛剛被撞倒的確是嚇壞了一群看戲的人。我縮在後排車椅裏麵,江鈴兒都在打電話給陳渡了。
大家亂成了一鍋粥,商幸堯打算離開原地的時候,季存又是腳步踉蹌地衝上前。
衝上前,手掌狠狠拍在了我臉旁邊的車窗上。
我一僵,下意識去閃躲,胳膊不小心按到了車窗的開關,就看到車窗緩緩降下來,季存那張臉就這麽貼在了離我那麽近的地方。
我聽見他聲音嘶啞,如同喉間燙過血,“商綰……下來。”
我被張良拉過去,季存一看,眼睛都直了,“你放開她!”
“放她下來?”
張良的聲音依舊是那麽平淡,可是他抓著我,我才知道他有那麽大的力道。“不可能的,你看看現在,商綰被你逼成什麽樣了?我不管你有什麽理由什麽難言之隱,這些都不是你這樣傷害她曝光她的理由!你根本沒想過,商綰的隱私被爆出來會給她造成什麽樣的傷害!你根本不知道,你也從來不想!”
季存被張良一番話說得臉色煞白,他的臉上還粘著從地上爬起來時粘上的塵土,我想,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季存如此丟人的模樣。
“你現在想說什麽?我找商綰,關你什麽事?你是她的話事人嗎?”
季存直接從車窗伸手進來抓我,我叫了一聲,張良想都沒想抬手一擋!
啪的一下打掉了季存的手。
季存愣住了。
“沒必要再做無所謂的糾纏了。”張良看著季存,一字一句,像是在麵對一個手下敗將一樣,“季存,在你做出這些傷害商綰的事情來的時候……就已經沒有退路了。商綰現在變成這樣,都是拜你所賜。”
我從未想過,原來我從鍾讓身上受的傷根本不算什麽。
——被人救起後又被人拋棄,才是最狠的。
季存,比起鍾讓,還要更加殺人不見血。
商幸堯沒多猶豫,又是一腳油門踩下去,車子直接離開了原地,慣性帶著貼在車子旁邊的季存都往前摔了一下,他及時止住腳步才讓自己沒有又摔倒在地。
我從後視鏡看見季存受了傷還要邁開趔趄的步子,像個小孩一樣往我們車子後麵追了幾步,眼眶止不住一酸。
他衝著我們的車子伸手,張著嘴巴仿佛在徒勞無功地嘶吼著什麽——
可是再也沒有人給過他回應。
不肯,回頭看。
******
網絡上爆炸開來的言論已經足夠將我擊垮,第二天我們的事情就登上了熱搜,並且以各種熱搜詞的形式,滿足了一眾看客的八卦心。
受這事兒壓力過大,我發起了燒,整日臥病在床,大腦知道我已經無法靠正常思維來消化這一切,便讓身體機能替我受傷承受。
江鈴兒這事以後就被陳渡派來的保安強行帶了回去,她走的時候還擔心我不能好好休息,喊我和她及時保持聯係。
我虛弱地笑著衝她揮手告別,等房子空了以後,卻整個人都死寂了下來。
聯係……
不要聯係了。
我縮進被窩裏,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腦袋。我……再也不要和任何人有聯係了……
張良每日過來看我,我機械地對他說謝謝,他和我哥有次嚐試聊天,聊了整整一個多小時,之後我看見我哥從書房走出來,還握住他的手說了一句謝謝。
“我妹妹就拜托你照顧了。”
我在想,張良的確有足夠的真誠和坦白讓所有人都接受他。
我沒說話,看著張良過來,他手裏還拿了一根毛毯。
“最近天氣冷了。”張良將毛毯蓋在我身上,“你別再受冷了,這樣發燒會加重。”
我剛吃了藥,腦子有點暈暈乎乎,張良湊近我,察覺了我有點困,“回房間休息吧?”
“好。”我應了一聲,站起來。張良便來到了我前麵。
我盯著張良衝我伸出來的手發呆,一刹那間,我似乎看到了那天季存最後伸出來的手,帶著灰塵,又在隱隱顫抖。
“怎麽了?”
張良的聲音將我的神智拉了回去,我猝然清醒,隨後看著他,下意識將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走吧。”張良低聲道,“我帶你去房間。哥,晚點你開車回去小心。”
“謝謝你。”商幸堯站在那裏,“這幾天綰綰麻煩你……我可能要去處理外麵的事情。”
“你盡管去吧。”張良送我進房,將毛毯蓋在了我的被子上,“先把事情解決了,商綰這裏有我在。”
我哥深深看了張良一眼,而後看著我躺下,這才喘了口氣,邁開步子往外走,我見我哥離去,最後弱弱地喊了一聲,“哥……”
商幸堯停住腳步。
“不要……因為的事情,打擾到你做生意……”我死死攥緊了被子,“我不想,再給我家……拖後腿了。”
“傻子。”
商幸堯回過身來,大步衝我走來,在我床邊坐下,一把將我摟進懷裏,“你不是我們商家的後腿,我也不允許你這麽想,知道嗎?是我野心太重想要重新來過,是我給了你壓力讓你覺得你拖後腿……等到阿聞那小子出來,我就帶你們倆去國外,我們好好開始新生活好嗎?我也不要什麽商家重新輝煌了,我隻要我們自己好好的,我想通了……”
我也想通了……
放過自己吧……
我無聲地掉下眼淚,後來張良替我擦幹淨,又幫我把商幸堯送到門口,這才折返回來看我。
“沒事吧?”
張良歎了口氣,“那個……要不要看動畫片?”
看著張良發呆,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做什麽,外麵那些風風雨雨的流言一下子將我擊垮,我像個殘疾人一樣失去了自我控製的能力,這幾天內心極度逃避自己的理智——於是不停地,生病,發燒,臥病在床,不停地睡眠,閉眼,去拒絕麵對現實社會。
我喘了口氣,張良替我去拿開水,我看著他的背影,忽然間伸手拽住。
張良坐下來,語氣溫和,“我不走,我就坐在這裏。”
“外麵……”我嘴唇蠕動著,“外麵有,記者蹲點……”
“我知道。”
張良的眼睛就像一片深沉的大海,平靜又遼遠,我慢慢讓自己放鬆下來,“季存……叫來的記者。”
“這些可能並不全是他叫來的。”
張良撓了撓頭發,思考片刻對我說,“最開始是季存鬧出來的,但是事情鬧到現在顯然失控了,季存自己沒有辦法收場,於是就變成了這樣。你也知道,娛樂圈嘛,記者們聞到一點味道就會湊上來的,所以現在才會這樣到處都有人蹲著你。不隻是這裏,季存家附近,黃欽家附近,包括江鈴兒家附近,肯定也有人守著。”
他們都巴不得我們再出一點事情,反正看熱鬧不嫌事大,不管是什麽事,有流量就有熱度,熱度代表了一切。
為了博眼球吸取曝光率,他們不惜一切手段,哪怕侵犯隱私,也要將別人藏在心裏深處的黑暗硬生生挖出來——隻要能搏得大眾開心,能夠惹人注意,不把你當人也沒關係。
我又想閉眼,最近特別喜歡睡覺。張良說這是因為我的大腦不想再承受現實了。
我鑽入被窩內,張良還是坐在床邊。
我把自己的頭也用被子蓋住,隨後說,“那……你晚上留在這裏嗎?”
張良問我,“我都可以,你晚上需要人陪嗎?”
我發著抖,將手伸出去,張良見了,過來握住我的手。
溫熱的掌心,是屬於人類的體溫,是活生生活著的人……陪在我旁邊的……
我另一隻手死死攥著被子,用力到如同要用被子悶死自己,張良握住我的手,手指摩挲著我的手背,對我輕輕地說,“慢慢將被子放開。”
“放開了……”就會,被暴露的。被子是可以遮擋住很多視線的庇護所,帶著重量軟綿綿卻又厚實地壓在我身上,隔絕了目光,溫柔,又緊實的一片黑暗,才能給我一點安全感。
“房子裏沒有別人。”
張良更用力握住我發抖的手,“商綰,這房子是我的私人住宅區。”
“沒用的。”我搖著頭,“他們一樣能進來,一樣會想方設法——我根本沒有隱私……”
“商綰。”
張良忽然間抽開了手,我嚇了一跳,可是下一秒,感覺床邊有另外一道重量直接壓了上來,我還來不及掙脫,就有人直接掀開了我悶住的被子。
張良就這麽上了我的床,將我整個人都抱了過去。
“雖然吧,這種做法挺無恥的。”張良低頭看著我,“但是特殊情況特殊對待一下,你需要安全感的話,我來陪你好了。”
我沒說話,一開始整個人僵直在張良的懷裏,隔了一會開始緩緩發顫,而後我的手指一點一點,像是機械爪一般,冰冷的手指揪住了張良身上的外套。
“冷嗎?”張良一邊摟著我,一邊對我說,“隻要熬過去這段時間,等到流言逐漸平息,你就不會再怕了。”
事到如今不如承認吧,我病了,我怕了。因為這場輿論攻擊,我已經變成了一個草木皆兵的人,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季存,卻什麽傷都沒有受,還妄想,再跟我心平氣和地交談。
我緩緩閉上眼睛,張良的聲音在我耳畔,“睡一覺,明天睡醒我喊你。我們出去?散散步,放鬆心情。”
“出去……”我念著這兩個字,“出去就會被人拍到的。”
“我不是什麽明星。”張良對於這個倒是沒有什麽忌諱,“所以沒關係,哪怕被拍到。”
我更用力抓住了張良的衣服,在喘不過氣的空間裏,我終於得空喘息,睜開通紅的眼睛,滾燙的眼淚就順著臉滑下來。
“哭吧。”
張良歎口氣,“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給你一個可以哭的地方吧。”
我放聲大哭,像是要哭盡這二十多年來所有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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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後,陳婼代表季存公開了一個記者發布會,發布會的主題就是澄清最近所有的流言蜚語。季存原本是本人要出麵的,但是不知掉為什麽,這一次臨時變作了陳婼代替上場。
無數鎂光燈齊刷刷地對準了從幕後走出來的人,看見是陳婼的時候,大家心裏裝滿了一堆問題,陳婼剛坐下宣布發布會開始,就有記者一哄而上,舉著話筒恨不得整個人都擠到台上去,連同旁邊攝影師按快門的聲音一起,聲浪和人影一並朝著陳婼衝了過來。
“請問季存在哪裏呢?”
“這一次記者發布會原本說好的是季存出麵,現在怎麽又換成你來了呢?“
“季存是不是在逃避?”
“如果逃避的話,是不是就等於承認了一些最近網絡上流傳的事情?”
“他本人對此是什麽態度?”
“季存和商綰真的在談戀愛嗎?那麽黃欽又是以什麽身份介入的呢?”
陳婼根本沒有時間來應對這麽多接二連三的問題,被記者問得臉色都發白,“等一下啊,麻煩這邊衛視的記者先提問好嘛?我們今天召開記者發布會就是為了把事情講清楚的,大家不要著急,一個一個來……”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