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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五十二章 站著坐著跪著躺著(4/5)

作者:烽火戲諸侯字數:27110更新時間:2023-08-20 12:17:59

    有趣的是,在東北這片無比珍稀的七級台階,在陳少保陳望所在的那塊區域,則屬於稀拉平常了,你要是台階不到六級,出門都沒臉皮跟人打招呼,至於七級也極為常見,陳望的老丈人就是七級,甚至如燕國公高適之這樣的八階也不算罕見。隻不過京城官員個個心知肚明,城西的台階,那都是虛的,是靠著先輩祖蔭和趙家姓氏來裝點朝廷門麵而已,但是東北那邊的台階,才是實打實靠著最近兩輩人的官帽子換來的,“西七不如北五稀奇”這個說法,正是此理。而在京城東北,還有個說法,“馬八閻七尚書六”,說的是這邊尚書府邸多數不過六階,但是閻府卻高達七階,馬府更是有著與藩王國公同等規格的八級台階!

    最近這段時日,不但馬家長子馬忠賢經常從京畿東軍趕回內城府邸,就連那個經常夜不歸宿滿身脂粉味的嫡長孫,也乖乖待在家中閉門謝客了。

    大概是聽說過太多次馬家老太爺終於不行了的傳言,結果次次都還能行,對於馬忠賢父子兩人的異樣,也沒有幾人當回事。

    但是兒子馬忠賢也好,孫子馬文厚也罷,都清楚,這一次老爺子興許是真的扛不過去了。

    因為臥榻多年的老爺子不但不再渾渾噩噩,還橫生出一股精氣神,都能坐起身喝幾口清粥了,眼神清亮了許多。

    這叫回光返照。

    風燭殘年,風燭殘年,有些老人,臨了臨了,知道自己既然大限將至,就不再介意給風吹滅最後的那點燭火了。

    馬家老爺子在從兒子馬忠賢嘴中聽到北涼打贏了北莽後,當時老爺子隻是睜開視線渾濁的雙眼,顫顫巍巍問道:“死了……多少……”

    馬忠賢如實稟報了其實還十分模糊的大致戰況,隻不過哪怕比起兵部官員,都已經要更為接近真相了。

    老爺子第一次破天荒坐起身,是聽說年輕藩王擅自入京,但是老人大概實在太疲憊不堪了,沒過多久很快就躺回去,直到聽說八百北涼輕騎就嚇得京畿西軍魂飛魄散,老人才點名要那個公認不成氣候的嫡長孫回到府邸,馬文厚在太安城是個怪人,說他是紈絝子弟,跟王元燃閻通書之流其實從小就玩不到一塊,可要說他胸懷大誌,卻又跟殷長庚韓醒言這些俊彥從來都不對眼,於是馬文厚跟老首輔張巨鹿的幼子張邊關,那個住在陋巷且喜歡滿城瞎逛的廢物,並稱“京城奇怪”,不過比起性情乖張的張邊關,馬文厚其實人緣不錯,當年弱冠遊學,一走就是離家兩年多,東海武帝城,南疆大山,西蜀南詔,青州襄樊,薊州北邊,都去過了。

    馬文厚是被老爹馬忠賢當夜親自帶人抓回馬府的,而垂垂老矣的征北大將軍馬祿琅,也正是在孫子馬文厚的攙扶下,第二次坐起身,這之後,不論是三餐飲食還是聽馬文厚讀書,老人都是坐著多躺著少。

    接下來,無論是聽說北莽大將軍楊元讚的戰死幽州葫蘆口,還是聽說顧劍棠麾下的兩遼鐵騎終於按捺不住,有蠢蠢欲動的跡象,宦海沉浮六十餘載的老人都顯得波瀾不驚。

    不過當老人親自將虎符交出去的時候,老人沒來由感慨了一句“取死之道”,不知是說年輕藩王還是在說誰。

    今日早朝,老人好像有點想去,但直到自己那把身子骨已經扛不住顛簸,就沒有讓兒孫們為難。

    在馬忠賢的暗中授意下,幾位深藏不露的馬家供奉都撒網一般撒出去,要做的隻有一件事,遠遠盯著那個姓徐的年輕人。

    很快,就有一個接著一個的消息傳回馬府,那個年輕藩王離開下馬嵬驛館,但不是參加朝會,而是輕車簡從去了離陽舊兵部衙門,臨門而不入。進了禮部衙門,尚書司馬樸華溜之大吉。最後到了欽天監,見了皇太後

    趙雉和九九館老板娘。

    老人每聽到一個消息就會分別點評。

    老人的精神氣很足,變得極為健談,而且思維縝密,好像要把這十年積攢在肚子裏的言語一口氣說完才肯罷休。

    “兵部老衙門啊,其實是塊風水寶地,荒廢了,可惜。”

    “文厚啊,我馬家很早就是離陽藩鎮勢力了,隻不過當年見風使舵得快,其實我最早被你太爺爺丟進兵部的時候,才十八歲,很多人都覺得你太爺爺昏了頭,把家裏獨苗放在京城,難道真不要祖宗基業了?然後等我熬了二十多年,終於熬成了兵部右侍郎,所有人都閉嘴了,有些人是死了,開不了口。有些人是失勢了,沒那臉皮跑到我跟前發牢騷。我這輩子啊,都在兵部和軍營打轉,但是碧眼兒坦坦翁那輩人都知道,我一輩子都沒上過沙場,更沒有殺過人,是不是很滑稽?這麽一號人物,結果當上了征北大將軍?”

    “我成為兵部大佬的時候,見到過很多年輕將領,有野心的,有本事的,殺人不眨眼的,都有。那時候有個姓徐的錦州蠻子,在官場上爬得尤為吃力,總是吃敗仗,好幾次兵馬都打光了,差點成了光杆。沒有人看好他,我也不看好,沒有根基,就靠拚命。文厚,你要清楚,那時候的離陽不比現在世道太平,總有打不完的仗,如今殺了百來個北莽蠻子就能當都尉,在當時,你可能殺上千個東越或者是北漢甲士都撈不到都尉,要不然好不容易當上了,明天卻成了別人的軍功,所以有一次當那個年輕人再次灰頭土臉跑到衙門,跟咱們這幫兵部老爺們要兵馬要糧草,沒人樂意搭理他,總覺得會賺不回本錢,兵部拿得出手的虎符其實就那麽十幾塊,否則就得動用見不得光的私軍,給誰不是給,憑什麽給你一個朝不保夕的年輕人?”

    “如果我沒有記錯,那天下著雨,那個當時空有一個校尉頭銜的錦州年輕人,就站在大雨庭院裏,腳底下放著裝銀子的箱子,腰杆挺直,一看就不像是個會求人的。就那點銀子?也配兵部抽調給你七八百人馬?雖說都曉得這個人不貪錢,隻要打贏仗,不管自己死多少人,第一件事情肯定是拿了財物送給兵部的大人,但是千不該萬不該,這家夥在上一場打敗仗的時候,害死了一個兵部郎中送進他軍中撈戰功的晚輩,所以啊,沒人樂意理睬他。見過打仗不要命的,就沒他那麽不要命的,次次打仗都衝在最前頭,這樣的人,誰敢全力扶持?光會打仗,不會當官,說不定那天就死了,這怎麽行。”

    “不過那天我心情不錯,因為那個兵部郎中仗著老資曆,總喜歡跟我對著幹,我的想法很簡單,就是惡心惡心那個兵部郎中,所以我走到那個以前從沒有直接打過交道的年輕人麵前,答應給了他一支兵馬。”

    聽到這裏,馬文厚好奇道:“是不是很快就打了場缽滿盆盈的大勝仗?”

    老人微笑搖頭道:“贏倒是贏了,而且連贏了三場,不過兵馬又給那個年輕人打光了,當然,我的本錢肯定是賺回來了。那個時候,人命是最不值錢的東西,可一旦青壯披上了甲胄提起刀槍,那還是可以按人頭算錢的。馬家現在的老底子,就是那個時候一點一點積攢出來的。很多本來割據一方的武將,也都是那個時候一點一點打光家底的。”

    馬文厚無言以對。

    他們這一輩的年輕人,大多原本就不太喜歡聽老輩人嘮叨春秋戰事,小時候就聽得耳朵起繭子了,馬文厚也不例外。

    老人感慨道:“那個當時需要看你爺爺心情和臉色的錦州校尉,你一定早就猜出來了,是徐驍。後來的離陽人屠,最後的北涼王。”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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