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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意外的任命(4/5)

作者:周梅森字數:46672更新時間:2023-09-28 03:08:52

    劉意如笑道:“老書記也是剛進門。”說著,退出去,輕輕把門帶上。

    劉意如一走,高長河馬上說:“老班長,還是我先向您匯報吧!田立業的任命常委會一致通過了,開始有些不同意見,我做了些工作,總算說服了大家……”

    薑超林一怔,“還真通過了?到烈山主持工作?”

    高長河挺高興,點點頭說:“通過了,我和龔部長準備明天和田立業談話,當天就送他到烈山去上任。”

    薑超林一臉懊惱:“長河呀,怎麽就通過了呢?我今天就是為這事來的!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可我的意見是,派田立業到烈山縣去主持工作不太合適哩!這話我要是不明確說出來,就是對你,對組織不負責任。”

    高長河有些意外,心想薑超林這又是玩的哪一出?早上到金海岸征求意見時,這位老同誌並沒提出什麽明確的反對意見,這常委會一開完,任命成既定事實了,他又來明確反對了,他到底想幹什麽?

    臉麵上卻不動聲色,隻聽薑超林說。

    薑超林說的沒有多少新東西,有些話常委會上孫亞東等人都說過。說到後來,薑超林提起了文春明,說是自己在此之前曾反複和文春明交代過,希望文春明能在常委會上提出明確的反對意見。

    高長河這才平淡地說了一句:“春明同誌沒提出什麽明確的反對意見,倒是孫亞東提了些不同意見,但最終被我說服了。”

    薑超林深深地歎了口氣,說是文春明又做老好人了,太沒有原則性,這正是他擔心的問題,所以他才在金海岸待不住了,跑到市委來了:“……長河,你不想想,對田立業你能比我更了解嗎?他要真是做縣委書記的那塊料,我能不用他嗎?他真不是那塊料呀!這個同誌是好同誌,卻不能獨當一麵做地方大員,他從來就沒幹過正職,沒有這方麵的經驗嘛。”

    高長河笑道:“不對吧,老班長?田立業好像還是幹過正職的吧?九年前就當過鎮黨委書記嘛!後來在烈山當縣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不也是正職嗎?再說了,就算他沒當過正職,也不能說就不能去做烈山的縣委代書記,經驗不是天生的,是在實際工作中積累的嘛,讓他試試看嘛,不試怎麽知道他不行呢?”

    薑超林根本聽不進去,兩眼緊盯著高長河問:“哎,長河,你和我說句實話好不好?讓田立業去烈山主持工作,你是不是送人情?”

    高長河愣住了:“送什麽人情?”

    薑超林說:“你知道田立業和我的關係,是不是看在我的分上提了田立業?”

    高長河搖了搖頭:“老書記,我真不明白,您咋會這麽想問題?您說說看,我敢拿一個一百一十萬人口的大縣送人情嗎?我建議使用田立業,與您一點關係也沒有,完全是從工作考慮。真的。”

    薑超林無言以對了。

    高長河又說:“老班長,還有個問題,我也請您想一想,退一萬步說,就算您都是對的,可您畢竟還是說晚了,我們對田立業的任命已經通過了,總不好不算數吧?真不算數,我這個市委書記怎麽辦呀?市委怎麽辦呀?還有什麽權威可言嗎?我想,您老班長總不至於將我的軍吧?”

    這話於懇切與含蓄之中透著指責。

    薑超林聽出來了,說:“長河,對此,我要向你向市委檢討!說實在話,在這件事上我是有些意氣用事了,早上一時糊塗,就沒把話和你說透。你看這樣好不好?由我出麵向市委檢討,隻要別把田立業這個同誌派到烈山去就行。”

    高長河笑了:“老班長,您看您,還檢討!要您檢討什麽呀?市委對田立業的任命是正常的幹部使用,又不是您開了什麽後門。您要怕日後誰說閑話,我代表市委做解釋好不好?”

    薑超林不高興了:“長河,你不要總在我身上打圈子行不行?我不是怕誰說閑話,而是怕烈山的班子再出問題!耿子敬的教訓夠深刻的了,用錯了一個人,爛掉了兩套班子!”

    高長河也不退讓:“是的,教訓深刻,不過,老書記,我認為這其中最重要的教訓就是權力失去了監督和製約!剛才在常委會上我已經說了,如果六年前我們不把田立業從烈山撤回來,如果趙成全之前的三個縣長不換掉,烈山可能不會出現今天這種局麵。”似乎覺得這話有些刺激性,便又解釋了兩句,“當然,我說這話也不是怪您。我也知道耿子敬這個人很能幹,從開創烈山工作局麵考慮重用他也不是沒有道理,問題在於耿子敬手中的權力失去了監督。我聽說田立業早就向您反映過耿子敬的問題,您這麽了解田立業,卻聽不進田立業的意見嘛。”

    薑超林悶悶地問:“這是田立業向你反映的?”

    高長河搖搖頭:“不,這是其他同誌反映的。所以我就說田立業不糊塗,對很多問題的認識是清醒的。包括對一些經濟問題。坦率地說,老書記,我對您把這樣一位年富力強的同誌擺在市委機關冷凍六年是有些想法的。”

    薑超林的臉完全掛下來了:“長河,你怎麽可以這樣理解呢?我把田立業擺在市委副秘書長的崗位上是冷凍他嗎?你知道不知道,機關兩個大院裏的同誌都說我護著他?你這種議論我是頭一回聽說,真夠新鮮的!”

    高長河平靜地說:“事實上這六年田立業是荒廢了嘛!”

    薑超林黑著臉:“那怪他自己,他根本不能幹事,隻會闖禍!”

    高長河問:“老班長,那麽請您說說,他都闖了些什麽禍?”

    薑超林想了半天,卻沒說出什麽實質性的東西,田立業除了平時隨便一些,還真沒闖過什麽禍。不過,薑超林強調說,這是沒給田立業闖禍的機會,而現在把烈山交給田立業,就給了田立業闖禍的機會。

    高長河說:“老班長,我認為這是給了田立業幹事的機會。”

    因為雙方的觀點截然相反,這場談話不歡而散,薑超林臨走時鄭重聲明,自己保留意見。高長河要留薑超林吃飯,薑超林也沒答應,出門上車又去了金海岸。

    站在辦公室窗前,看著薑超林的車駛出市委大門,高長河有一陣子心裏也動搖起來,暗想:自己在任用田立業的問題上是不是真錯了?如果田立業真像薑超林預言的那樣在烈山闖下大禍,他可就沒有退路了。

    不過,對薑超林的不徇私情,高長河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正沉思時,桌上的電話響了,是平軋廠廠長何卓孝的電話,口氣恭敬,卻也帶著明顯的怨氣:“高書記,您說說看,這都是怎麽回事呀?我和東方鋼鐵集團約定了明天飛上海談判,文市長卻不讓我走了,說是要聽您的指示。高書記,那您就指示一下吧,我明天去不去上海了?”

    高長河一怔,握著話筒半天沒作聲。何卓孝的經濟問題孫亞東已經向他明確匯報過了,萬一何卓孝明天一飛衝天沒了蹤影,這麻煩就大了。孫亞東可不是省油的燈,必然要告到馬萬裏書記那裏,說他包庇何卓孝。

    何卓孝卻不清楚個中隱情,又問:“高書記,是不是您和文市長的意見還沒統一呀?你們領導同誌意見不統一,我們下麵的同誌就難辦了。”

    高長河想了想,問:“何廠長,你現在在哪裏?”

    何卓孝說:“我在廠裏。”

    高長河說:“那你馬上回家吧,我們到你家談!”

    何卓孝說:“高書記,要不我到您辦公室匯報吧!”

    高長河命令道:“別說了,就到你家談,我現在就出發。”

    6

    高長河在劉意如的陪同下走進何卓孝家門時,何卓孝剛到家。

    何家的殘敗景象著實讓高長河吃了一驚。一套小三居的房子空空蕩蕩,沒有一件像樣的家電和家具。朝南的一間屋裏,一個病危的老人躺在床上不時地高一聲低一聲地呻吟著,整套房子裏彌漫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

    何卓孝很不安地說:“高書記,您看您,說來就來,我真是措手不及。”

    高長河指著住著老人的房間問:“這是你什麽人,好像病得挺重嘛?”

    何卓孝說:“是我母親,癌症,五年了。”

    高長河問:“怎麽不送去住院?”

    何卓孝苦笑起來,“哪住得起?我母親是農村戶口,沒有公費醫療,光看門診就吃不消了,這不,家電家具都賣光了,老婆也鬧得離了婚。”說罷又恨恨地加了一句,“不離也不行,這娘們兒整天折磨我母親。”

    高長河“哦”了一聲,又問:“那你上班,你母親誰照顧?”

    何卓孝說:“請了個小保姆。”

    高長河沒再問下去,心裏啥都明白了。心情真是沉痛,一個縣處級大廠的廠長兼黨委書記連自己的母親的醫藥費都付不起,人家憑什麽再給你賣命?不是親眼所見,他真不敢相信會有這種事。

    何卓孝卻談起了工作:“高書記,上海還是要趕快去呀,平軋廠真不能再拖下去了!我知道文市長要麵子,我們也會盡量爭取最好的兼並條件,但必須馬上談呀。高書記,文市長那裏,您恐怕還得做做工作。”

    高長河點著頭說:“是的,你明天就飛上海吧,家裏的事不要擔心,市裏會派人處理,把你母親送到市人民醫院住院,我讓劉主任安排。”

    劉意如說:“好的,我明天一早就過來安排。”

    何卓孝忙說:“別,別,高書記,劉主任,我沒錢去住院。”

    高長河不悅地說:“錢的事你不要管,我請民政局破一回例,讓他們解決。”又對劉意如交代,“劉主任,明天你就以我和市委的名義找民政局,要他們想想辦法,找一個合理合法的開支渠道交納住院費。和他們說清楚,特事特辦,決不能讓何廠長以後再有後顧之憂!如果實在沒法解決,就請他們從我的工資裏慢慢扣!這種狀況再也不能繼續下去了!”

    何卓孝眼中的淚一下子下來了:“高書記,您……您可千萬別這樣!真解決不了就算了,哪能扣您的工資呢?再說,我母親恐怕也沒幾天活頭了……”

    高長河痛心地說:“何廠長,你別說了,我已經來晚了,很多事情已經沒法挽回了!”繼而又問,“這些情況,你過去向文市長、薑書記說過沒有?”

    何卓孝搖搖頭:“家裏的私事,和你們領導說什麽?”

    高長河氣道:“為什麽不說?別說是領導,就是同事也得幫你想點辦法嘛!”

    何卓孝益發感動了:“高書記,您別說了,有您今天這番話,我何卓孝就是累死也不抱怨啥了!您放心吧,我一定會按您的指示把兼並談判工作早日圓滿完成。”

    當晚,回到小紅樓住處,高長河馬上給孫亞東打了電話,沒說別的,隻要孫亞東抽空到何卓孝家看一看。

    孫亞東一時摸不著頭腦,問高長河:“你讓我到何卓孝家看什麽?”

    高長河說:“你看到什麽就是什麽!”說罷,放下了電話。

    剛放下電話,文春明的電話又到了,談田立業去烈山主持工作的事,說是薑超林打了電話給他,火氣很大,怪他沒在常委會上說真話。

    高長河便問:“那你說真話沒有?”

    文春明吞吞吐吐地說:“要我說真話,我也認為派田立業到烈山不太合適。”

    高長河這才惱火了,說:“這話你為什麽不在常委會上說?我再三強調要暢所欲言,點名要你說,你為什麽都不說?”

    文春明辯解說:“我以為您也是走走過場。”

    高長河沒好氣地說:“春明,請記住,在我這裏沒有什麽走過場的事,會上不說,會後也就不要說,說了也沒用。我們總不能自己剛剛研究決定的事,馬上又自己推翻吧?開玩笑呀!”

    文春明自知理虧,不作聲了。

    高長河便也不談田立業了,將話頭轉到了何卓孝身上,把自己在何家看到的和想到的都告訴了文春明,最後不無痛惜地問文春明:“……春明,你說說看,你這個市長是不是有些官僚主義呀?和何卓孝共事十年了,都不知道自己下屬幹部的困難這麽大,眼睜睜地看著何卓孝落到這一步,你說可惜不可惜?”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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