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收拾著,卜大爺那邊又出了鬼,這癱子從轎裏爬了出來,獨眼亮的嚇人,還狼一般地吼,說是要去見馬二爺。麻五爺和仇三爺兩人都按不住。
麻五爺說:“卜姑娘,得捆哩,嘴也得堵上,要不走在路上太招眼。”
卜守茹這才點了頭:“那就捆吧!捆時手脖上纏點布片,別勒疼了他。還有,堵嘴的布也得幹淨……”
麻五爺又說:“卜姑娘,你是真孝順!”
卜守茹沒理麻五爺的碴,隻道:“快弄吧!”
麻五爺和手下的人找來麻繩和布,把卜大爺捆了,又給卜大爺堵了嘴,再次把卜大爺塞進轎裏。
卜守茹待麻五爺弄好了,才撩著轎簾對卜大爺說:“爹,你可別恨我,我這也是沒辦法!我不能讓你再呆在城裏給我丟人現眼了!”
卜大爺被捆得肉粽子似的,嘴上又塞著布,啥也說不出,隻能用那隻獨眼狠狠盯著閨女看。
卜大爺的眼光中充滿瘋狂和仇恨,讓卜守茹記了一輩子,至死難忘。
這時,又發生了一樁意外的事。
臨走了,偏有人來找麻五爺,還帶來個秀才模樣的人來,秀才很年輕,手臂上有傷,不像跌破的,倒像洋槍打的。
秀才要出城,說是綠營的官兵在追他。
麻五爺找卜守茹商量,要那秀才坐卜守茹的花轎出城。
卜守茹問:“那秀才是啥人?”
麻五爺吱吱唔唔不說。
卜守茹道:“你不說,咱就不帶,一個爹已夠我煩的了!”
麻五爺迫於無奈,才說:“這人是革命黨,到咱城裏運動劉協統馬標、炮標的新軍起事,被發現了,咱不救他,他就險了,鬧不好得掉腦袋!”
又說:“卜姑娘,你別怕,革命黨的人我見的多了,並不都是奸人哩!”
卜守茹知道麻五爺的世麵大,和啥人都有瓜葛,日後正好能幫她做事,便說:“我才不怕呢,舉凡你五爺信得過的人,我自是信得過。”
那日是和革命黨同坐著一乘四抬轎子出城的,革命黨靠著轎子的左側,卜守茹靠著轎子右側;卜守茹盯著革命黨看,革命黨也盯著卜守茹看。
這一來,卜守茹的心就慌慌的,不是怕被官府發現,而是怕自己會鬼使神差跟革命黨走,——那革命黨是在官府緝拿告示上見到過,很像巴哥哥,隻是比巴哥哥文氣些。
革命黨在轎子裏說,南洋各處的革命黨已紛紛起義,滿人的朝廷長不了了。卜守茹點點頭沒做聲,更沒敢多打聽。
那當兒,卜守茹不知道這話對她未來生命的意義,隻覺著這個革命黨怪大膽的,敢說滿人的朝廷長不了,聽完也就忘了。
轎子出城二裏,到了大禹山山腰上,革命黨下了轎,和麻五爺拱手道別了,卜守茹才想到:她的巴哥哥哪兒去了?會不會也投了革命黨?巴哥哥若是投革命黨,是不是也要這般東躲西藏?
再上轎時,石城已被拋在身後了,回首望去一派朦朧。
然而,卜守茹分明從那朦朧中看到了縱橫交錯,高高低低的麻石街路。
那是父親用血肉栽種過的莊稼地,如今輪到她來栽種了,她認定她能種好,能在那麻石街路上收獲自己和父親的雙份成功。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