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小孩子的這點伎倆又怎敵得過彎月,阿好沒跑出幾米,就被彎月給抓了回來,把她的胳膊握得嚴嚴實實的。
“既然是你的相好,你幹嘛要躲著他。”彎月反手將她的手禁錮牢靠,不讓她再掙紮。
阿好急得眼淚都出來了,豆大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著轉,對彎月懇求道:“求你了,別帶我去見他,我討厭他,一輩子都不想看到他,你放我走好不好?”
彎月被阿好眼裏的傷感給震了一下,又看了眼同樣震驚的千千,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千千彎下腰,伸手擦掉阿好劃出的淚珠,柔聲道:“別哭,我們隻是想知道你和離歡的關係……”
阿好拚命搖著頭,眼淚止不住得吧嗒下滑:“別,別帶我見他,離歡不是好人,我不想見他……”
千千真的是詫異至極,為什麽阿好這般討厭他,且既然這般討厭他,為什麽一開始還要說自己是他的相好?
她看著阿好不符年紀的妝容,心下又浮現起離歡介紹羌城之內女娼男妓的話語,突然覺得離歡也許和羌城有著不為人知的過去。她想問,可打探他人隱私實在有些不道德,想了想,改口問道:“你還這麽小,為什麽要做這職業呢?”
阿好伸手擦了擦淚水,聲音透著委屈:“接客可以賺銀子。”
“其他職業……?”
“沒有其他職業,全是接客,整個羌城,連店小二都接客。”阿好迅速反駁。
千千無話可說。
彎月見狀,伸手拍了拍千千的肩膀以示安慰。
“讓我走吧,姐姐,我再也不敢用藥了,其實,其實這不是什麽歡喜藥,這瓶子裏的藥早就被換成了迷藥,每次我都趁著那些男人昏迷過去後偷他們的錢袋……”阿好眼睛裏的眼淚不可控製得滑落下來,“我不想偷銀子的,娘親說偷銀子不好,可我沒有銀子,我需要銀子……”
她的聲音一顫一顫的,滑落在臉上,花了一臉的濃妝,瞧上去分外狼狽。
“你可是需要很多銀子?”千千蹲□撫著她的背。
“是……我需要銀子……我需要銀子,給我姐姐治病……”她將頭埋在胳膊裏,哭得傷心欲絕。
欠錢不可謂是不疑問的,離歡究竟是造了什麽孽,竟然讓這姑娘這般恨自己?
“你這般恨他,為何還要自稱是離歡的相好?”
“因為整個羌城,沒有人敢招惹離歡……用他做擋箭牌,我是最安全的。”阿好胡亂擦了兩把臉蛋,瞬間,臉上的妝更花了。
千千了然,“你等著。”
語畢,站起身,轉身走向了房內,片刻後,走了出來,手中多了幾張銀票。
她把銀票塞在阿好懷裏,伸手擦了擦她髒兮兮的臉蛋,安慰道:“不哭,阿好不要哭,拿這些銀子去幫姐姐治病,若是還不夠,便再來找我。”
阿好看著懷中的銀票,愣愣得眨了眨眼,模樣瞧上去有些呆。畢竟是個小姑娘,情緒轉換得也快。
‘撲通’一聲,阿好就直直衝著千千跪了下去,煞得千千措手不及!
千千急忙將她扶起,彎腰去拍她膝蓋上的塵土,佯怒道:“女兒膝下有黃金,跪下做什麽!還不快些回家去給姐姐治病!”
阿好急急點了點頭,轉身撒開腳丫就衝院門口衝去。
隻是,世間之事,便是這般無巧不成書。
飛奔中的阿好毫無預警得便和迎麵而來的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阿好剛要抬頭說聲對不起,卻不曾想,定睛一看,這人竟就是離歡。
空中的氣氛,刷得一下,就凝固了起來。
阿好先是呆滯了片刻,隨即反應過來,登時雙腳並用得就衝著離歡撲了過去,二話不說張開嘴巴就咬上了離歡的胳膊。
離歡先是愣,再是互痛,再然後是使勁推開阿好,嘴裏淒厲得喊道:“張口,別咬了——”
千千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皺眉,因為他想起前幾日在離歡的手掌上,也赫然印著一個深深的齒印。
難道就是阿好咬的。
“放開我,你怎麽老是咬人呢你,難道是屬狗的!”離歡痛得娃娃慘叫。
“你才屬狗!離歡你個大騙子!大騙子!!”阿好越加生氣了,嘴中不停重複著離歡在自己心中的德行。
在阿好接話的空擋,離歡終於一把禁錮住了她的手臂,不讓她再衝上來咬自己。
千千和彎月走近,非常一致得用鄙視的目光看著離歡,默不作聲。
離歡看了千千彎月一眼,眼中含著明顯的心虛,可卻又不想表現得太過明顯,終是歎了口氣,輕聲道:“她是梨樁的妹妹,阿好。”
梨樁的妹妹。
梨樁,這名字聽著似乎有幾分耳熟。
千千將疑惑的目光灑向彎月,顯然彎月也在思考自己究竟在哪裏聽說過這麽名字。
“你是說那個得了羊癲瘋的歌魁——梨樁?” 彎月問。
離歡默默點了點頭,禁錮住阿好的手也緩緩放了開來,阿好趁機立馬又撲上去去,狠狠咬住了離歡的胳膊。
這次離歡不躲不避,任由她咬著。
阿好咬得毫不留情,竟然生生要出了血來才鬆開,她的聲音中帶著憤怒與怨恨,可更多的是無助與傷感:“都是你……都是你,姐姐才變成這副模樣的……姐姐她長得那麽好看,聲音那麽好聽,為什麽,為什麽就瘋了呢……離歡,你怎麽能這麽對她呢……”
離歡蒼白著臉,有些無措得垂頭,一言不發。
千千終於明白了究竟是怎麽回事,怒極反笑起來:“好,好得很哪,梨樁風華正茂綽綽年華的時候你便笑臉相迎壓榨她,待她因為你的摳門吃錯藥變得神誌不清了,你便一腳踹了她,此等作為,不愧是天下第一吝嗇鬼離歡的風格,真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彎月更是怒極,伸手就拍出了一掌,重重打在離歡的肩頭。
離歡不躲不避,生生挨下了這一掌,瞬間,嘴中有腥甜從喉頭散開,他又強行把這口腥甜壓了下去。
不想再和離歡說上一句話,千千彎月扶著阿好的肩,陪著她出了府,打算一起去看看梨樁。
離歡愣在原地,一語不發,眼中有些迷茫,還有些無措。
他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錯,無奸不商,這是大家都明白的道理。可是,為什麽心裏會有些酸澀之感,會有些難過,還有些空落……
離歡僵硬在了原地,看著夕陽的餘暉,陷入沉默。
一直到,他的腳邊,出現了一雙鞋。
他順著抬頭看去,才看清來人是公玉誠。
公玉誠還是如往常那般淡漠得看著他,並未說話。
“阿城。”離歡輕輕叫他。
公玉誠走近他一步,伸手輕輕拿起離歡被阿好咬出血的那隻胳膊。
離歡苦笑:“這點傷不打緊。”
公玉誠還是沒有說話,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拉開蓋,將瓶中的粉末倒在了血跡未幹的傷口上,瞬間,傷口上竟吱吱冒出一小道白煙來。
突如其來的劇烈疼痛讓離歡一個咧跌,一聲悶哼聲從喉嚨中冒出,整個額頭瞬間布滿了一層汗珠來。——離歡瞧上去這般狼狽。
“待傷口退了痂,留下的疤痕此生也不會再消失。”公玉誠與他四目雙對,輕聲道:“阿離,這本便是你的錯。”
離歡喘著粗氣,伸手胡亂擦了一把額頭:“是,是我的錯,我不該買藥害了寧玉,不該讓寧玉千千一起同我出來,不該讓下人不征求我意見便將梨妝趕出秦淮館。”
他走到公玉誠麵前,繼續輕聲道:“我更不該見到你,讓我明白原來哀莫大於心死是這般的痛心。”
公玉誠不自然得別開頭去。
離歡笑得有些女氣,轉身離開。
而此時的千千彎月正踏進阿好的家,一處小土屋,門外還圈著一圈籬笆。
走進昏暗的房間,千千一眼便望見擁擠的小床上躺著一個病人。走得近些,終於看清了床上人究竟是何模樣。
姣好的五官,分外清秀,隻是此時臉色蒼白,渾身虛弱得躺在床上,毫無生氣。梨樁是歌魁,聲音自是花中第一流,可惜昔日讓人驚豔的女子如今竟這般慢慢枯萎而去。
似乎是感覺到有人來了,梨樁慢慢睜開了眼來,看著床邊多了兩個陌生的女子麵容,顯然錯愕至極,將疑惑的眼神投向阿好,阿好這才向梨樁慢慢介紹了起來。
“阿好,我對你說了多少遍了,離了秦淮館是姐姐自己的意思,你,你竟,竟去為難公子……”梨樁頗是激動,對阿好嚴厲得指責了起來。
阿好見姐姐激動了,忙撲上去順她的胸部,一邊順著一邊委屈道:“那個離歡本來就不是好人,姐姐做什麽還要這般幫他!”
梨樁喘得更厲害了,抱歉的眼神掃向了千千和彎月,輕聲又虛弱道:“真真是讓兩位姑娘看了笑話……”
千千急忙否認。
“公子對我有恩,當年是他救了我,把我從青樓邊拉了回來。我感激他,阿好,我不許你再去尋他!”梨樁的聲音雖虛弱,卻有力道。
“可是他這般吝嗇,你為秦淮館這般付出,到頭來卻是這般淒涼下場,你心中便不怨麽?”千千皺眉,問她。
“不恨,有什麽好恨的呢……公子小氣,隻不過是窮怕了,所以他吝嗇,摳門,不喜花錢。”梨樁咳嗽的聲音再次傳來,許久才停下,接著道,“公子的母親,便是被活活逼死的。”
千千和彎月快速對望一眼,異口同聲得詫異反問:“活活逼死的?”
“我跟隨公子已三年有餘,對公子的過去一概不知,心中對公子的一些作為自然也是頗有微詞。可一直到那一日,公子喝多了酒,恰巧被我瞧見,他拉著我說了許多許多。”梨樁看著千千,輕聲道來,“從那之後,我才知道,為何他會這般吝嗇……不,與其說是吝嗇,還不如害怕來得妥當些。
“公子的母親是雛妓,因家中貧困,這才早早得出來賣妓,養家糊口。隻是,卻被.一員外給瞧了上,給了家中一筆銀子,算是買了她做妾婢。哪知未過了多久,員外便厭倦了她,隨便將她賣到了窯子。妓子的生活,有多殘酷呢……曾有一名妓-女生生死在了客人的身下,這世間,又有誰看得起此種女子的。當時的她該有多可悲。
“可日子還是得過下去。直到她遇到了一個男子,長得俊俏,她一下子便歡喜上了,同他歡好之後並未喝藥,由此才懷了公子。可沉迷煙花之地的男子,又有幾個是好的,那男子又怎會承認一個妓子有了自己的骨肉,對她冷嘲熱諷一番便甩袖而去,再不曾來。
“她執意生下公子後,境況越來越差,好不容易將公子撫養成七歲,早已人老珠黃,隱疾纏身,被窯子掃地出門。她死在路邊,可憐公子還守著她的遺體,以為母親隻是在做一個冗長的夢。”
千千和彎月聽得目瞪口呆,他們從未想過,原來離歡的過去是這樣的。他平日裏的雲淡風輕下究竟隱藏了多少委曲求全。
千千想起一見到他時的那道甘泉般的聲音,想起他嬉笑著躲在馬車裏睡覺,還有他買的假藥和那匹衰敗的老馬,太多太多,一幕幕從她腦海裏依次閃過,她終於明白,這不過是他的一種自我保護手段。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