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們聽了付三的唆使,往店裏一站,想要個說法。
可是這會兒,人家店老板說得也不差理兒。
錢貨兩清,生意規矩。
這下誰也沒開口,剛剛還鬧哄哄的缺月塢裏現下安靜得隻聽得見店外小販的叫賣聲以及雜亂的腳步聲。
“外麵出了什麽事兒?”離付三最近的男人問。
“那誰知道?”旁邊的男人答,然後偷偷扯付三,小聲地問,“付老板,這下怎麽辦?”
付三也沒轍,給後麵幾人使著眼色,輸什麽也不能輸了氣勢,一個女人罷了,大不了……
“付老板,還有事兒嗎?”晉秋微微抬頭,一張素淨的臉看著英氣又不失嫵媚,像長在懸崖峭壁上的一株蓮,幹淨卻危險。
付三被她橫冷的眼神嚇著,腦子被外麵的聲音吵得嗡嗡響,手一揮,妥協了一般帶著人往外走。
“付老板,”晉秋叫住付三,“要是還瞧得上店裏的東西,隨時來。就算今天你鬧了一番,但是咱之間,生意還是能做。”
真能給人添堵。晉誠心想。
付三擺手,去他的生意還能做,老子另找個地方說理兒去!
推開門,外麵卷著風沙跑過一群人,走在最前麵的人拉著匆匆而過的一人問:“出了什麽事兒?”
“孟少爺回來了!”那人說完就往港口的方向跑去。
付三是最後一個出來的,心裏一思量:孟少爺?
“付老板,咱這下怎麽辦?這說法……”還要不要了?
可是話還沒說完,付三截住他的話:“屁的說法,你沒聽見孟家大少爺回來了!就是掏空她店裏的所有寶貝也比不上這位活祖宗!”
說著,他攔下一輛黃包車:“走,去港口。”
缺月塢內,晉秋雙手濕漉漉的,她剛從後院回來,手裏的茶杯被刷得鋥光瓦亮,杯底還滴著水珠。
晉誠遞給她一方絲帕,她接過,擦幹淨手後扔在錢櫃上。
外麵的風沙席卷著,晉秋探頭,問一旁洗茶的晉誠:“是他回來了?”
晉誠將外麵奔走相告的消息落了實,應她:“回來了。”
她整理著氈帽:“成,咱也去湊湊熱鬧。”
一腳跨出門檻,她聽見身後的人問:“茶還喝不喝了?”
“喝個屁,見我未來夫君去!”
2.
港口邊上,簇擁著一群人,熱鬧不已。
離得不遠的地方有家小茶館,稀稀散散坐著幾個人,即使沒奔往港口,也饒有興致地往那兒看著。
小茶館最裏麵坐著個男人,手裏舉著杯茶已經好一會兒了,另一隻手撐著頭,問站在旁邊的小廝:“還有多久?”
小廝探出頭往外瞧了瞧:“還沒見著船。”
男人點頭,叫小廝把手裏的皮箱子放在桌上,解開鎖,拿出一份牛皮紙包著的文件,攤開仔細閱覽著。
“九爺。”小廝慌神地喊他。
男人沒抬頭,輕聲問了一句:“怎麽了?”
“要是少爺……”他想說,要是因為顧著看手上這幾份文件沒能接上少爺,老爺那裏肯定不好交代。
可是他還沒說出口,就被麵前這個男人洞悉了心思一般。
男人深邃狹長的眼睛在小廝身上如同暴風卷起巨浪似的掃過,他反問著:“怎麽,在外讀了幾年書,本事沒學著就學會怎麽把自己弄丟了?”
男人嗤笑一聲:“他孟珒修可不是什麽蠢人。”然後繼續翻閱著文件。
天津城裏人人都會唱誦的童謠裏,打頭第一句便是:天津衛,有富家,湖塔港裏好繁華。財勢大,數孟家,東韓西穆也數他。
湖塔港孟家,八大家之首,放眼整個天津衛,誰家也比不上孟家的產業大。
而孟家少爺孟珒修更是光彩風華,父親孟炳華從政轉商,母親仇蓮桉是光緒提督仇賢之女。孟珒修幼時曾拜師在河南巡撫宋時瀾的學生門下,八年前留洋海外,如今學成歸來。如此顯赫的家室又在外鍍金,誰不想跟孟珒修攀上一層關係,或明或暗,就算情假意淺,可做談資說出去,臉上也長了不少麵子。
付三一眾人下了黃包車,直奔碼頭而去。
人擠著人,付三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人擠掉了西洋表。他扭頭,長歎一聲:算了,一塊西洋表而已,比不上孟家的大少爺。
港口邊上站了不少人,大多都是來看熱鬧的,大家你不讓我我不讓你,活生生地要把這港口變成戰場。
遠方,船笛聲響。
一艘巨輪揚著帆在海麵上緩緩前行,向著港口靠近。
九爺覃一灃聽著聲響沒動靜,淡淡瞥了一眼桌麵上的文件,還有四份,估摸著能看完。
“九爺。”小廝怕真怠慢了孟少爺,小聲提醒著覃一灃。
“嗯?”覃一灃簽完一份文件,“再等等。”他的速度快了一些,可是沒有忽略掉文件上麵的任何一個數字,沉穩得如同孕育著萬千生命的大海一般。
他時刻記著孟炳華曾說的,在他的下麵,還有千百口人靠著他吃飯。
港口邊上隨著巨輪的靠近越發吵鬧,船笛聲轟鳴,一縷青煙自海麵升起飄向海與天的水平線。
小廝瞧著人越來越多,於是打著手勢,港口就擁進好些個穿著黑色長衫的男人,臉色清冷,看著不太好惹。他們將人群從中分開,開出一條小道。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