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一言不發地操縱著方向盤,在縱橫交錯的街道上肆意飆車,幾個轉彎就輕鬆甩掉了V派來的人馬。
黑色賓利一路向西,朝著西郊那棟隱秘的別墅疾馳而去。
日落黃昏,華燈初上,高樓林立的城市被萬家燈火勾勒成溫柔的模樣。都市街景在車窗外飛馳著倒退,像是一種無聲的諷刺,嘲笑著他們的流離失所。
曾幾何時,韋清以為隻要找到蘇遠聲,艱難與波折就算是告一段落了。可現在她才知道,找到他,顛沛流離才算是真正開始。
她對著窗外怔怔發呆,也不知怎的,竟有種想哭的衝動。
與愛人一起逃亡,究竟應該甜蜜還是心酸?誰也給不出一個正確答案。
蘇遠聲謹慎地觀察周圍情況,一路都沒顧上與韋清說話。
四十分鍾過去,轎車由國道高速駛出城區,總算安全進入西郊一帶。
直到這時,他才稍稍緩了口氣,轉頭看向身旁的韋清。
“沒受傷吧?”蘇遠聲的聲音有些低啞,透著藏不住的疲倦。
“沒有,”她輕輕搖頭,對上他的視線,關切地問,“你怎麽樣?”
他沒有回答,隻說:“你沒事就好。”
高級轎車減震做得極好,即使在蜿蜒崎嶇的盤山路上也能平穩前行,沒有任何顛簸感。
車載空調一刻不停地工作著,車裏溫度適宜,可蘇遠聲的額頭上卻布滿了細密的汗珠。韋清看在眼裏,卻並沒想太多,以為他是一路開車太過辛苦。
“還要多久才能到?”她問。
他認真答道:“很快,沿著這條盤山路往上走,應該不超過十分鍾。”
韋清點點頭,不再說話。
其實她沒有太宏遠的奢望,隻盼著快點抵達別墅,好讓他休息一下。
轎車在別墅門前熄火,蘇遠聲率先下車,闊步穿過叢林間的小路,在一扇高聳而隱蔽的黑色鐵門前停住了腳步。
他在密碼鎖上輸入指紋密碼,熟門熟路地打開了別墅大門。
別具一格的米白色歐式獨棟,隱於蔥蔥蘢蘢的樹木間,很有幽靜安寧的味道。蘇遠聲向來有品位,這棟私人別墅是他十九歲那年親自設計的,因而修建得格外雅致。
韋清緊隨其後下了車,目光遙遙落在蘇遠聲的背影上,心慌得不成樣子。
就在剛才,她解開安全帶正準備下車,目光一瞥,卻定格在自己的左手邊——那昂貴而精致的淺棕色真皮座椅上,赫然染著猩紅刺目的血跡!
他受了槍傷,卻不得不拚命開車,難怪額頭上會掛滿冷汗……可是粗心如她,一路上竟然無知無覺,直到這一刻才遲遲知道。
她終於明白,為什麽自從重逢之後,蘇遠聲就一直穿著黑衣。因為那是他最信賴的保護色,可以將所有傷痛藏於身後,不給敵人留下任何信號,甚至連心疼的機會也不留給外人。
可她不是外人,所以,她心疼他……
蘇遠聲見她站在門外遲遲不肯進來,不由得返身回來找她。
“在想什麽?怎麽不進來……”他一邊問,一邊牽住她的手。韋清指尖冰涼,令他忍不住擔憂,連聲詢問,“清兒,怎麽了這是?哪裏難受麽?”
這個男人可以對她這樣溫柔,但為什麽,卻一點都不懂得疼惜自己?
韋清鼻尖一酸,幾乎要落下淚來。
可她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隻是握緊他的手,快步往小樓那邊走去。
雕花木門在身後開了又合,將韋清和蘇遠聲隔絕在一個相對安全的空間裏。
直到這時,一直繃緊的神經才略有鬆懈。
敞闊的客廳裏擺放著優雅的天鵝絨沙發,韋清在沙發上落座,蘇遠聲自然而然地在她身邊坐下來。
“怎麽了?”遠聲又重複一遍剛才的問題,然後沉默地皺起了眉頭。
槍傷帶來強烈的痛楚,他強忍著,耐心地等她回答。
韋清卻一言不發地,轉過身來麵對他,然後突然出手,猛地推了他一把!
背後的傷口被沙發靠背狠狠撞擊,帶來刺入骨髓的痛,就算是蘇遠聲這樣的硬漢,也免不了要悶哼一聲。
嘴唇蒼白,豆大的汗珠掛上額角。他幾乎沒有力氣坐直身子,分明已經虛弱至極。
她看著心疼,嘴上卻不肯服軟,語氣不善地說:“這是懲罰,罰你騙了我一路。”
他也不爭辯,隻說:“是我的錯……”
韋清低低地歎了口氣,到底還是不忍心再責怪他,於是軟化了聲線,輕輕問:“藥箱放在什麽地方?”
“二樓臥室,靠窗的床頭櫃裏。”
“我去拿,你在這等著。”話音落下,她從沙發上站起身來,穿過絲絨地毯鋪就的客廳,轉身往樓上走去。
都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話的確在蘇遠聲的身上應驗了。不過他時運不濟,所以隻應驗了後半句。
狙擊槍的特殊口徑子彈嵌在皮肉之下,狼狽但是真實。
槍傷處剛巧也落在他的後背肩胛骨,和之前的舊傷合二為一。
韋清小心翼翼避開傷口,剪開周圍的T恤,開始為他止血上藥。
她的頭腦混亂,手止不住地顫抖,像是第一次上手術台的實習醫生。
有個近乎殘酷的念頭,反反複複出現在她的腦海裏,攪得她不得安生——麵前這個傷得血肉模糊的家夥,是她從小愛到大的男人啊……
這樣的認知,令韋清心驚膽寒,以至於在上藥的過程中,她不得不一直緊咬著下唇,以此忍受心靈上所遭逢的極大痛苦。
很多時候,精神上的折磨往往比身體的疼痛更殘忍,而她到現在才終於深有體會。
“遠聲,你聽過一句話麽?”
“什麽話?”
“英雄的脆弱,隻有他的女人懂。”
“我不是英雄。”
“可我是你的女人。”
“……”他沉默了半晌,到底還是沒再說什麽。
遠聲一點都不想辜負她的情深義重。
可事實卻是,他並不覺得自己和“脆弱”有什麽關係,甚至連痛苦都談不上。
由於逃亡路上耽擱了太長的時間,槍傷處已經有些潰爛。
他其實感覺不到疼,反而因為痛了太久,而覺得有些微妙的木然。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