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海洋深處的牽絆
1
韋清還沒緩過神來,蘇遠聲已經搶先一步,開門下了車。
他步伐穩健,從車身前方繞過,走到顧西離麵前停住了腳步。韋清見狀,也隻好開門下車,在兩個男人旁邊站定身形。
顧西離壓根沒看蘇遠聲一眼,視線一直落在韋清的臉上。
她自覺過意不去,於是訕然一笑,開口就先道歉:“顧老板,實在不好意思,前幾天一時情急,沒跟您打招呼就借用您的轎車……”
顧西離搖搖頭,神色肅然地說:“車是小事,你怎麽樣,沒事吧?”
“我沒事。”韋清有意看了一眼身後的賓利轎車,然後又回頭望向顧西離,陳懇說道,“原本打算明天一早親自登門,把車還給您,想不到顧老板今天剛巧順道從這裏路過。那也就借這個機會,現在就物歸原主吧。”
顧西離一言不發,隻是眸色深深地盯著她看,眼裏分明已有幾分怒意。
他在想什麽,其實韋清是知道的。
可她隻能裝糊塗,硬著頭皮繼續說些無關痛癢的場麵話。
“對了,之前那批貨款我就不收了,權當是給您賠個不是,還望顧老板別跟我計較。”
顧西離終於忍無可忍,冷聲反問:“韋清,咱們多少年的交情了,你就打算用這些話敷衍我?”
這話裏話外的意思,就很值得探究一番了。
韋清正猶豫著不知如何應對,就聽到蘇遠聲適時開口,替她緩解了僵局。
“顧老板,您多擔待,清兒不是有意冒犯。”遠聲說著,不動聲色地看了韋清一眼,“她從小就是這麽個習慣,喜歡就事論事,也確實不怎麽討喜。”
話雖說得不夠溫柔,可他望向她的眼神裏,卻滿滿都是寵溺。
這樣一來,親疏遠近立刻一目了然。
蘇遠聲是個聰明人,顧西離當然也不傻。
一個在宣告主權,以過往種種作為較量的籌碼;另一個則在無聲權衡,以不變應萬變。
兩個男人暗中較勁了有一陣子,末了,還是顧西離先開口打破了這令人鬱結的沉默。
“明白人不說糊塗話,況且我是個生意人,也沒有太多時間和你們打啞謎。”
這話正合了蘇遠聲的意,“那麽,顧老板的意思是……?”
“車我開走,貨款照付。至於這幾天你們借我的車,究竟去了哪裏、做了什麽……”
不等顧西離說完,韋清便打斷了他的話:“您不追究之前的事,接受我的道歉,我就已經感激不盡了!”
她沉默片刻,又繼續說道:“至於其他的事情,我會盡快處理好,實在不敢麻煩顧老板再多費心。”
顧西離半晌沒說話,隻是微微垂眸,一瞬不瞬地凝視韋清。
他到底有些理解不了——怎麽會是這樣呢?
過去那麽多年,他和韋清從相識到相熟,也是一步一步走過來的。
記得最初相識的時候,他並未對韋清上心,隻依稀記得這是個會潛水的清瘦姑娘。後來經人介紹,他們逐漸有了生意上的交集,他這才真正開始留意她。
顧西離算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子弟。在過去那些年裏,他見過太多膚淺而浮誇的女人。可是,韋清卻和她們都不一樣。
她很少講話,即便是有求於人,也從不會巧言諂媚。就是這樣一個寡言的女人,偏偏擁有安靜而迷人的力量,令他步步深陷,直到癡迷不能自拔。
於是,他們之間的生意往來一天比一天頻繁,以至於他恍然生出一種錯覺,以為自己本就應該是她生活中的一部分。頻繁到他不得不讓傭人準備一雙男士拖鞋,寄放在她的公寓裏。
他和她之間,雖然始終沒有言明感情之事,卻怎麽也不該想現在這樣淡漠疏離。
可如今,某個不該回來的人突然回來,她立刻將自己拒於千裏之外,仿佛他忽然就成了人人避之的瘟神似的。
這樣的轉變,令顧西離措手不及。即便睿智如他,也幾乎喪失了招架的能力。
無力應對的時候,敵意就成了最好的保護色。
顧西離冷冷地笑了一聲,再開口時,語氣裏已經沒了半分和氣。
“任務是V交給你們去做的,”他刻意強調“你們”二字,儼然與自己劃清了界限,“我即便能幫上忙,也沒有那個義務去幫。”
韋清抿著嘴唇不吭聲,蘇遠聲卻點了點頭,從容應道:“顧老板說的是。”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顧西離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苗頭在一瞬間轉向了蘇遠聲。
“有些話,本來輪不到我一個外人來說。”顧西離打量著蘇遠聲,目光森冷,語氣幽幽,“但是蘇遠聲,不管你和遠林鬧得再怎麽僵,你總歸還是蘇家的人。也許用不了多久,蘇老爺子就會需要你了,你好自為之……”
他別有深意地瞥了韋清一眼,唇邊勾起一絲冷笑。
該說的都說完了,顧西離徑自上車,就此離開。
黑色賓利載著它的主人絕塵而去,隻餘下蘇遠聲和韋清依舊站在原地。
此時,連綿的雲朵已將嵐城籠罩在陰翳之中,不出意料的話,很快就會風雨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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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大門開了又關,蘇遠聲在前,韋清在後,兩人沉默著回到了屋裏。
“我先進去收拾收拾。”蘇遠聲回頭叮囑道,“你站在這稍等一下,不要到處亂走,當心踩到碎玻璃。”
韋清有些怔忪地站在玄關處,並沒有回應他的話。
也不知怎的,她望著眼前陌生的一切,忽然就陷入另外一種情緒裏。
經過幾天前的槍戰,原本溫馨的公寓已經變成了另外一番模樣。
由於沒人打掃過戰場,當時被子彈擊碎的玻璃,仍舊支離破碎地躺在地板上。木紋地板上盡是不堪入目的劃痕,落在韋清的眼裏,像是一種無聲的指責。
好端端的一間小屋,就這樣變得滿目瘡痍。不可否認,這是她的過錯。
她在這間公寓住了好幾年,從沒見它像現在這樣狼狽過。可是仔細想來,她自己又何嚐不是如此呢?
自打重逢之後,什麽槍戰,什麽逃亡,什麽威逼利誘,她全都在短短幾天之內經曆個遍。
即便是無人追殺的此時此刻,韋清心裏也很清楚——這份虛假的平靜是有時效性的,而且,也帶有極為冷酷的目的性。
安寧是什麽?
或許對她來說,“安寧”就是愛情的對立麵。
同時,亦是一場永遠不能、也不敢再去奢望的,最遙遠的夢。
大約一刻鍾過後,公寓裏已經被遠聲收拾得七七八八。
打翻的花籃重新裝點著雪白的牆壁,滿地狼藉也不見了蹤影。除了碎掉的窗玻璃一時無從彌補,其他的一切,似乎都和從前並無太大差別。
遠聲一邊彎著身子替她整理茶幾上散亂的潛水雜誌,一邊頭也不回地叫她:“差不多了,過來歇會兒吧。”
等了幾秒,發現沒有人回應,他這才停下手裏的動作,回頭尋找韋清的身影。
“怎麽了,清兒?”
韋清搖搖頭,“沒事。”她依舊站在玄關處,臉上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