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揚起一絲笑意,風離禦揮手屏退香墨。前廳中,青麟銅獸正吐納著縷縷青色的香煙,繚繞於華麗的朱梁之上。
尉遲淩正悠閑品茶,見到風離禦,他微微一笑道:“七皇子,你這茶水實在是算不得極品。”
“那就別喝!”風離禦冷著調,不耐地催促道,“夜已深,你都探了些什麽消息,快講。”
“急什麽?我可是馬不停蹄替你辦事,連喘口氣的工夫都沒……”
“既然推諉,我看你幹脆去替慕容傲準備新婚賀禮吧。”風離禦一擺手,止住尉遲淩的話頭。
尉遲淩心中暗恨,給慕容傲送禮?做夢!尉遲家世代忠良之將,平定天下時功不可沒,慕容成傑不過草寇出身,昔日在戰場之上暗害了他的父親,將戰功都歸在了自個兒的頭上,才有了今日的郡王之位。而他的父親僅落了個一品威虎將軍的追封,這筆賬他遲早要向他們討回。他當即凝聲道:“你讓我打聽的姑娘,是戶部尚書樓封賢之女,確是慕容傲未過門的妻子,選定過門的日子是下個月二十八。”
“哦?難道是翰林府樓征雲的嫡妹,樓映月?”風離禦略一思忖問道。
尉遲淩搖了搖頭:“是樓封賢的庶女,樓煙落。”
“哦?奇了,樓映月嫁慶元侯為正妻,亦算是高攀了。娶庶出女子為妻,慕容成傑能答應?”
“何止庶出,簡直就是個孽種。慕容成傑那老狐狸自然是不肯的,無奈慕容傲堅持。不過婚事也不敢大肆操辦。”尉遲淩輕哼一聲,又道,“據我打探,這樓煙落的母親原是江南歌伶,據說是個清倌兒,樓封賢南下對賬之時曾與她有過一段露水姻緣。兩年後,她帶著孩子尋上門,樓封賢納了她為妾。兩年前的事,又是風塵女子,誰知中間有何花樣?所以樓煙落的身世想來十分可疑。”
“庶出?”風離禦軒眉一挑。
“不過,樓煙落本人卻是聞名晉都的才女,才情遠在其妹樓映月之上。聽聞她五步能成詩,且琴棋書畫皆通,女紅繡工更是了得,自創了聞名天下的亂針繡。樓封賢倒也未曾小看此女,府中下人們待她亦是禮遇。”尉遲淩讚道。
“是嗎,她倒是多才多藝。”風離禦略略沉思。樓煙落的繡工他今日見識過,的確不同凡響,這亂針繡的名號也起得十分貼切,飛針走線如行雲流水般暢然,亂中有序,意境深遠。
“難不成慶元侯慕容傲真的動了心?”風離禦輕輕將束在金冠之下逸出的一縷黑發順至腦後。 忽想起什麽,又問,“樓煙落的母親既是歌伶,那她可是通曉音律,能歌善舞?”
“這倒沒有聽說。”尉遲淩搖頭道。
眸色一黯,風離禦再次陷入沉思。他以為慕容傲的心中隻有“她”,還是因為她長得神似“她”?腦中回想起遇見她的那一幕,她的淡雅,她的端莊,她的驚愕,她的困惑,以及枕巾撕裂後她眉宇間透出的隱怒,還有她憤然轉身離去的背影。看起來,這個樓煙落脾氣還不小。一念到此,他的嘴唇拉高弧度,輕笑出聲,這個女人有點意思!
“你笑什麽?”尉遲淩好奇望過來。
“沒什麽!”風離禦暗自一惱,寶石般的眼眸中閃過煞氣,冷冷道:“慶元侯娶妻,本皇子自當送上大禮!”語畢,一套周密的設計已在他腦海中形成。
她嫁不成,而且是一定的,他保證!
燭火搖曳下,風離禦冷冷一笑,那一刻,他急切地想知道,當泰山崩於頂時,她會有什麽樣的表情,還會像今日這般淡然嗎?會是驚慌?還是潑婦般哭泣?
戶部尚書府。
鑲滿銅釘的大門,“尚書府”三個大字高懸門梁之上,筆鋒厲辣,蒼勁有力,出自樓封賢之手。戶部尚書掌管風晉皇朝財政,樓封賢乃朝中重臣,手握實權。住這樣氣派的宅子自然當得起。
府內裝飾別有洞天,石砌小路,曲徑通幽,園中紅梅傲枝綻放,畫廊飛簷中,有鈴鐺墜下,西風過處,叮嚀作響。
樓煙落與紅菱返回府中時,雪已停,天色亦晚。
正走著,尖刺的聲音破空入耳,“呦,瞧瞧。這是哪家的大小姐呦!”
煙落遁聲望去,隻見兩個婦人由不遠處走來。說話的是劉媽媽,她乃是正室方靜嫻的陪嫁,就見她斜眼瞟過來,連連搖頭,“真是世風日下,待嫁女子大婚前天黑才歸,丟盡尚書府的臉。夫人,您說是不是?”
樓煙落不想糾纏,忙陪了個不是,“對不起,我上街買繡邊,回來遲了。”
穿著牡丹華服的中年婦人正是尚書夫人方靜嫻,她一看到樓煙落便心中有氣,想她出身名門望族,卻要與一青樓女子互稱姐妹,實為奇恥大辱。還要容忍青樓女子的女兒為尚書府大小姐,這口氣,她始終順不下。
劉媽媽從旁煽風點火,聲音尖刺銳利,“上街?還是勾引男人去了?大小姐真有能耐,侯爺也能勾搭上。不過,‘侯門一入深似海’這句話你可聽過?這侯爺往後還不是三妻四妾,你正室的位置可要好好坐穩些,別一個不留神摔下來。”
“煙落你可回來了,娘的眼睛都要望穿了。”聲後又傳來一婦人聲息。
樓煙落聞聲回頭,見是娘親李翠霞,心中哀歎一聲,知今日一番爭執在所難免。從小自大,大娘與娘親明爭暗鬥,這樣的戲碼日日上演。娘親出身不好,最恨便是自己非男兒身。她努力學琴棋書畫,隻為博得娘親一笑。
煙落拉過李翠霞,壓低聲音道:“娘,不要生是非了。”
“我生是非?”李翠霞不屑道,“什麽侯門一入深似海?隻怕有些人是眼紅嫉妒。”
“妹妹,你可是說我嫉妒?笑話,映月嫡女出身,生得水靈貌美,還怕尋不到好夫婿?映月才不像煙落,成日往外跑。尚書府與安邑郡王府素無往來,不是她主動勾引,慶元侯怎會突然提親?這狐媚勁倒是不輸你當年。奉勸你一句,山雞就是山雞,不是說插上了五彩羽毛,就能成得了鳳凰的!”方靜嫻咄咄逼人。
“哈哈……”李翠霞笑得前俯後仰,“你們家映月是鳳凰?就算她是鳳凰,拔了毛一樣是山雞!你不嫉妒?映月就算攀上侯門,不過是側室,我們煙落就不同了,慶元侯要明媒正娶的……”
“娘!你就少說兩句吧。”樓煙落拖著李翠霞往府中走去。
李翠霞用力掙開樓煙落,笑道:“慶元侯來了,見你不在就和老爺稍坐了會兒。這不他就要走了,你趕緊去送送他吧。”邊說著,她還不忘向方靜嫻投去得意的眼神。
“啊呀,煙落,你真是好福氣!還有一個月就成婚了,侯爺怕是耐不住,想你了。”
“娘親這次算是出了口惡氣,跟著你沾光了。煙落,你真有本事,沒讓娘失望。”
娘親絮絮叨叨地在耳邊說著,然煙落的心早已飛遠,臉上浮起兩朵紅雲,蒙矓月下,萬分嬌羞。腦中隻想著,她的傲哥哥來了。
正想著,清亮的聲音在耳側響起。
“煙兒……”
煙落羞怯抬頭,呼吸瞬間凝滯。眼前一男子穿一襲銀白對襟衫,華貴卻不顯奢靡。眉若彎月,目若朗星,鼻若遠山,唇帶淺笑,一派溫文爾雅,正是當朝慶元侯慕容傲。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