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銀傾瀉,將整個皇宮籠罩在淡淡的銀華之中。
朝陽殿是整個皇宮中最高之所。立在殿前極目遠望,宮闕樓台如山巒重疊,起伏不絕,月光下,點點宮燈明滅,好似暗夜中綴滿的星辰。
煙落靜靜立在朝陽殿前,夜風有些大,吹起長發迷住她的眼。她恍若不覺,怔怔出神。
不遠處,有一襲明黃色身影向煙落走來,是風離禦。他的龍袍被風吹得緊貼在身上,越發襯得他身姿昂長,玉樹臨風。緩緩走近她身邊,他眸中含著醉人之意,攬住她朝裏走去:“煙兒,別站在風口,進去吧。”
入了內室,風離禦挨著煙落坐下,溫言問:“你餓不餓?我聽紅菱說你胃口不好,特地叫人準備了些點心給你。”他擊掌兩聲,掌聲清脆。之前跟在他身後的太監,忙提著籃子走進來,取出一碗熱騰騰的餃子,以及一碟點心,小心地擱置在了桌上。
煙落看了一眼那油膩膩的餃子,又看了眼黑漆漆的糕點,烏糟糟的顏色,她隻覺一陣反胃,忙擺擺手道:“不用了,你吃吧,我真的不餓。”
風離禦不理她,徑自用銀勺撈起一隻餃子,分了兩半,舀了一半送至她唇邊,柔聲誘哄著:“這是我特地命人用菌菇及蕨菜製成的素餃,口味清淡。你且嚐嚐,隻當是為了咱們的孩子。”
聽到“孩子”二字,煙落臉上動容,依言咬了一口,味道果然是爽滑可口,不油不膩。吃著吃著便有了胃口,她竟將那碗餃子慢慢都吃了,又就著烏黑的糕點嚐了一口,酸酸甜甜的,竟是酸梅糕。兩樣東西看著其貌不揚,可真是對她的胃口。
他待她如此用心,連飲食都照料得這般細致。她默默咀嚼著酸梅糕,心底最深處瞬間軟了下去,說不出話來,隻靜靜依向身旁的他。
靜謐的大殿中,燃著昏黃的燭火,將他們的影子映照得交錯纏綿。
須臾,她抬頭看著他,他亦瞧著她,他的眸光出神卻又入神,流動溢彩,直叫人要一頭栽進去。也不知這樣對視多久,他俯首向她靠近,唇齒間溫熱的氣息越來越近,欲一親芳澤。突然,他停下,眸光凝在她瘦削的肩頭上,那裏的長發有幾綹被齊生生斬斷,空落落地懸著,極不協調。
風離禦伸出一指將那短發密密纏繞,眸中閃過一絲痛惜,又閃過一絲異色,喟歎道:“真是可惜,也不知要多久才能長回原來那樣。風離澈也真是的。”
聞言,煙落顯然一怔,雙肩在他掌中一抖。
察覺到自己失言,風離禦即刻住了口。
風離澈的事,便是他們之間的禁忌,誰都不能去輕易提起。風離禦的話無疑是在平靜的湖麵之上投入一枚石子,彼此心間都泛起陣陣漣漪。
煙落蹙眉,隻覺得手心裏涼涼的,她瞧著桌上剩下的糕點,輕籲道:“我已經吃飽了。同樣是有身孕,沒有胃口,隻怕妹妹也是一樣的。不如你差人做上一份,再過去瞧瞧她。”她心中頗覺微苦,可是這話不得不說,終於也一字一字吐了出來。
風離禦目光如炬,攬著她肩的雙手陡然握成拳,冷然道:“我不會去。”
“你不想負責?”煙落挑眉,質疑道。
風離禦抿緊薄唇,眉心微微一跳,半晌才道,“不是。”
“那皇上何時給妹妹正名分?”煙落追問道。
他神情已是不耐,隻草草道:“明日宣旨,循例晉昭儀。”
“昭儀?”煙落一愣,口中重複道,“隻是昭儀?”
“是!她本是親王從二品庶妃,循例晉從二品昭儀,有何不妥?”風離禦敷衍著,眉間隱隱露出不悅。
“可妹妹畢竟有了身孕,難道不應該晉封為妃嗎?”煙落訥訥地說著。品級雖同,稱呼卻大不同。原本宮女還得稱映月一聲“月妃娘娘”,如今反倒成了“昭儀娘娘”。明著是平級,暗裏卻降了,這不是讓映月日後受宮女恥笑嗎?
風離禦似真的生氣了,目光逼視著煙落,冷道:“你真這樣想?”
煙落唇邊有些僵硬,瞧著他,沉默不語。心中早已問過自己千遍萬遍,她真的這樣想嗎?心底有酸楚一絲一絲鑽出來,其實她狹小的心根本容不下這麽多酸楚,隻能任由它流遍全身,浸透她全身每一處。可是,她又能怎麽辦呢?良久,她慢慢地一字一字道:“皇上是明君,雨露均沾,才能綿延皇家子嗣……”
語未畢,已被他暴喝打斷:“樓煙落!”
風離禦陡然站起身,捉住她的雙手,大力捏緊,似要將她摁進骨子裏去。
煙落愕然。有多久,他不曾連名帶姓喊過她。記憶中,仿佛是很久以前,他怒極之時,才會喊她的全名。
四眸相望,他的眼底布滿蛛網般駭人的血絲,她的眼底則是一片漆黑。
僵持,彌漫每一處角落;窒息,逼迫得他們無處可避,漸漸無法呼吸。
他們紋絲不動,隻這樣望著,時間仿佛停滯了很久。
直至有叩門聲打斷他們的冷戰,是紅菱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風離禦神色不耐,吼道:“什麽事?”
外邊的人似聲音一僵,愣了愣才道:“皇上,娘娘,秋太妃自避暑行宮回來,現在殿外候著呢。”
風離禦盡力舒展著長眉,緩過神來,擺擺手道:“宣!”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