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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熊召政字數:18970更新時間:2023-10-04 20:40:20

    “這謗畫在何處發現的?”

    劉江俞答:“在東華門外的牌坊上。”

    “那裏是百官入值的必經之地,把這謗畫貼在那兒,無非是想讓更多的人看到。”張居正輕蔑地笑了笑,問道,“這是何人所為,有無蹤跡?”

    劉江俞搖搖頭,答話時已是口齒緊張:“約略五更天,巡城兵士經過那裏,發現謗畫後就立刻揭了下來,當時糨糊還是濕的,貼上去沒有多久,所以,沒有幾個人見到。至於是誰張貼謗畫,目前尚無線索,卑職已命人加緊追查。”

    張居正鼻子一哼,鄙夷地說:“此等小人所為,若是追查反而抬舉了他,不必理會。”

    話雖這樣說,張居正卻不敢大意,他怕皇上通過別的渠道知道這件事而橫生枝節,當即就寫了揭帖說明事情原委,連同謗畫一起送進內宮。這一主動果然產生了效果,當天下午,就有小皇上的諭旨批出:

    說與張先生知道:謗畫究係何人所為,朕命東廠偵伺。如此侮辱大臣,挑撥君臣關係,定不能輕饒,欽此。

    讀罷這道諭旨,張居正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但時隔一天,又發生了另外一件事讓他感到棘手:年初的時候,皇上的外公武清伯李偉提出要修墳,李太後命馮保將此事告訴了張居正。當時張居正的答複是“按祖製辦事”。他責令欽天監派員去武清伯在滄州選定的“吉壤”實地踏勘。大約一個月後,這塊“吉壤”便由欽天監的官員正式確定了下來。武清伯李偉立即上折請撥國帑修造墳塋,這類事情按例由工部負責,已於月前正式出任工部尚書的李義河派員再次前往滄州踏勘估價,核算出造墳銀價為二萬兩,便據實上奏。今日下午,小皇上又派太監到內閣口傳旨意:“該部折價太薄,從厚擬來,欽此。”李義河就此事上奏之前,先來內閣與他商量過,二萬兩的工價銀,是一筆筆仔細算出來的,既無水分,亦無克扣,應該是合理允當。但皇上要他“從厚擬來”,便讓他好生躊躇——這些時京城的形勢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他所做每一件事情,都不得不權衡利弊三思而行。

    通過東廠的密報與五城兵馬司的訪單,張居正已知曉因子粒田征稅的問題犯了“眾怒”,京城中的戚畹大戶,以許從成為首,幾乎是不間斷地前往武清伯府中遊說,要他挑頭出來鬧事。這位武清伯本是個錢窟眼裏翻筋鬥的人物,從他手裏摳出一文錢來,比從猴嘴裏摳棗子還要難。這七八年來,他曆次受賜的子粒田,加起來比許從成的還要多一百多頃。新政一出,他每年就得往外多拿一萬五千多兩銀子,聖旨頒布之日,他氣得在床上躺了三天,窩了一肚子悶氣,隻差沒吐血。兒子李高到處都有耳報神,打聽後回來告訴他,說這都是張居正的主意。他因此在心裏頭把張居正咒了千遍萬遍,但當許從成登門要他領銜給皇上寫本時,他卻抵死不肯領這個頭。他的顧忌有二:一是那次在隆福寺前的花市上,兒子李高的仆役居然揮金如土地擺譜,正巧被女兒李太後碰上,當時沒說什麽,回來後就宣他們父子進宮,夾槍夾棒把李高罵了個狗血淋頭,並警告他們,如果以後還敢這樣胡作非為,就再也休想得到她這個太後的照拂;第二,他從馮保處打聽到,子粒田征稅,雖然是張居正的建議,卻是他的女兒李太後拍板定奪的。如果自己帶頭反對,豈不是要和女兒翻臉?這個女兒是他的富貴根基,他對她更多的不是慈愛,而是敬畏。別看這位武清伯是個泥瓦匠出身,遇到大事卻從來不糊塗。他知道,在子粒田問題上是鬧不出名堂來的,倒不如打別的主意,把這部分損失補回來。所以,一俟修墳的“吉壤”確定,他立馬兒就上本要錢。他原以為可以借機大撈一把,誰知戶部隻批了二萬兩銀子,不單是他嫌少,就是李太後也覺得從國庫裏支出這麽一點錢來,實在是有損老國丈的臉麵,因此讓皇上到內閣傳了那道旨意。

    放在平常光景,多支出一萬二萬兩銀子也不是什麽大事,但碰在這個勳貴豪強與他較勁兒的節骨眼上,這件事情就不能等閑視之。如果能把這個“當朝國丈”的私欲抑製住,那幫子隻管自己錦衣玉食不管天下蒼生疾苦的猢猻君子就再也鬧騰不起來了。想好了這“擒賊擒王”之術,張居正再三權衡,把各方麵的形勢作了通盤分析,這才決計冒一次險,直接向皇上建言裁抑外戚。思路一旦理清,張居正下筆如有神:

    伏蒙聖上發下工部複武清伯李偉請價自造墳塋一本。該文書官孫鯨口傳聖旨:“該部折價太薄,從厚擬來,欽此。”

    臣等看得李偉乃皇家至親,與眾不同。皇上仰體聖母篤念外家之意,禮宜從厚。但昨工部尚書李義河等見臣等言,先朝賚賜外戚恩典,唯玉田伯蔣輪家為最厚,正與今聖母家事體相同。及查嘉靖二年,蔣輪乞恩造墳,原係差官蓋造,未曾折價。該部處辦木石等料,當時估計該銀二萬兩,卷案俱存。該部因本爵自比蔣輪例,故即查蔣輪例題複。其做工班軍,及護墳田土,另行撥給,原不在此數。今奉聖諭,欲令從厚,臣等敢不仰體皇上孝心。且臣等犬馬之情,亦欲借此少效微悃於聖母之家。但該部查照舊例,止於如此。今欲從厚,唯在皇上奏知聖母,發自宸衷,特加優賚,固非臣下所敢擅專也……

    寫到這裏,張居正的額頭上滲出了微汗,手指也感到有些發酸。他擱下筆,兩手十指交叉舉起來推展了幾次,正要接著往下寫,卻見遊七冒冒失失地一步跨進門來,高喊一聲: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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