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西說道:“這茶……你當初說難喝,難喝到都不想留在人間。”
雲初想了想,想起那日來喝茶的情景,真是誤會百出。她說道:“我想喝。”
陸長西無奈道:“好好好,給你泡一壺,不好喝的話也不要倒了,我喝。”
雲初已經忘了自己是來學泡茶的事,因為她也忘了她來這裏,隻是為了找回她的戰馬,而不是在這茶館裏,過殷實安穩的小日子。
翠綠的茶葉被放入壺中,隨即修長的手提了熱水,緩緩倒入茶壺中。熱水傾瀉,劃出一道白霧來,像高山瀑布,轟轟落下。
雲初不曾想到,泡個茶,也能看出這樣美好的事來。
“好了。”等了一會,陸長西斟了一杯茶放在她麵前,心裏還有些緊張,生怕她喝得難喝,要吐出來。
茶水很燙,雲初輕輕吹了吹,喝了一小口。那清冽甘甜的茶水在舌頭上蔓延,快要入喉,又有淡淡茶香,留在唇齒之間。坐在椅子上的她抬頭看他:“好喝。”
陸長西愣了愣,笑道:“為什麽現在好喝了?”
話一問出,他才覺得自己問了個傻問題,雲初顯然也察覺了,兩人立即避開彼此眼神,竟是有些尷尬。
窗戶紙一被捅破,兩人這幾日見麵,氣氛總有點奇怪。
但這氣氛讓戰馬有點小歡喜,他覺得好事將近了。
他的主人在九霄冷清得太久,是時候要有個人來拉她一把,告訴她——人生不是隻有戰鬥。
戰鬥以外,還有更多美好的事。
這晚他正愉快吃著草,忽然察覺到一股異動,沒等他抬頭去看,就看見自己的主人一躍跳上屋頂,那赤紅色的影子在月光的照耀下,驚豔無比。
雲初負手而立,看著眼前那抹白光,瞳孔微縮:“有何貴幹?”
那白光在空中漂浮,忽然搖身一變,變成一隻青蛙:“人間有怪獸‘患’作怪,天兵難以降服,你且率領大軍去吧。”
“我……”雲初說道,“您不責罰我?”
“你第一天下凡,我就知道了。”青蛙的聲音與它的外貌全然不符,有些渾厚,“隻是你很快樂,我也知道了。”
雲初突然明白了他的苦心,也突然醒悟,其實她的戰馬不是叛徒,她也不是叛徒,他們的本體,也是人,對人間的留戀,實際上是喚醒自己身為人的天性。
誰生來便是神?
久了,就以為凡間是汙濁的,但實際上,他們本身也是來自人間。
雲初說道:“我一刻也不曾想過,要徹底拋棄九霄。但是,我曾不止一次想過,留在人間。”
話似乎矛盾,但盤古大帝明白。
他的愛將,從不曾有過改變,但她快活了許多。
第八節
“雲初,雲初?”
敲門聲響起,那青蛙又化作一抹白光離開了。雲初從屋頂跳下來,立刻聞到他身上有一股煙火味,像是在廚房裏待了很久。
陸長西看見她,說道:“吃飯了。”
今晚的飯菜很風聲,陸長西做了雲初愛吃的菜,做了滿滿一桌,還喝了幾杯酒。等飯快吃完,陸長西坐直了腰身,看著雲初開口道:“我、我有話要說。”
他一結巴雲初就知道他在緊張,她放下筷子,說道:“嗯。”
“我想……我們孤男寡女住一起,不是很方便。所以……”
雲初一頓:“你要趕我走?”
“……”陸長西差點被她噎死,“不是!我是想……不如……不如……”
他“不如”了好久,才脹紅了臉說道:“不如我們成親!”
雲初一愣,久未悸動的心,砰砰直跳。哪怕是對戰萬千妖魔,她的心也不曾這樣跳過。
陸長西幾乎喘不過氣來,他怕她拒絕。可他不想讓別人在背後對她指指點點,更何況,她應當是喜歡他的。那不如結發為夫妻,共度一生。
日後就算她要去戰場,他也會跟著去,哪怕是做個夥夫,他也陪著她。
雲初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她沉默許久,才道:“飯菜涼了。”
說完,本來已經吃飽了的她,就好像沒有吃過飯,又提筷吃了起來。
陸長西怔神看她,心中有百種滋味翻騰。
原來她對他的感情,還不足以讓她答應嫁給他,她還不願和他白頭偕老。
到了夜裏,雲初看見陸長西屋裏的燈火已經熄滅,她才換下他送的那身紅裝,將卸下已久的盔甲穿回身上,又將長發挽起,變回幹練的雲初戰神。
她要出門之際,忽然又折了回去,將衣服疊好,化作一個光球,收入掌中。
門剛打開,她就看見陸長西竟然站在了門口,她愣了愣,陸長西也投目看她:“你……要走?”
雲初點頭:“邪祟作亂,我要領兵前去鎮壓。”
“什麽時候知道的事?”
“吃飯前。”
陸長西眼有擔憂,忽然想到了什麽,試探著問道:“所以……你才拒絕我?”
雲初沒有否認,陸長西笑了笑,有些悲涼,可又釋懷了:“你不說‘不是’,我就當真了。”
“對不起……”雲初說道,“我要走了。”
“那你還回不回來?”
雲初又沒有說話,因為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來,陸續去了五名大將,都無法將那怪獸降服,可見不是能輕易降服的妖物。她怕自己給了他承諾,卻又回不來。
“雲初。”陸長西終於上前,再忍不住,俯身將她抱住,顫聲,“無論你要去多久,等戰事平定,你一定要回來,我等你,記得,我在這裏等你。”
雲初怔神,擁來的身體很暖,哪怕是隔著冷冰冰的盔甲,她都能感覺出來很暖。
“我會每日泡一壺好茶,做一桌好菜,等你回來。”
雲初怔然,耳邊輕語,像一壺好茶,暖入心底。她緩緩伸手,也將眼前男子抱住:“等我。”
如果有命回來,她一定回來,回這茶館,跟他說,“我們成親”,讓那紅裝,變成大紅嫁衣。
但願她能夠安然回來。
她的雙眸微澀,終於鬆開他,從欄杆翻身下去,頭也不回。那戰馬掙脫韁繩,尾隨在後,他是留戀人間,但他的主人要去征戰,他沒忘記,他是她的戰馬。
“雲初……”
二樓傳來的聲音有些顫抖,雲初渾身一震,隻聽見他說道:“我等你,多久都等。”
第九節
患比想象中更要難對付,雲初率領精兵與它大戰足足三十天,也無結果,隻能將它困在山穀中,不讓它出來。
對策還未出來,才剛淩晨,從山穀中發出巨響,瞬間震裂困獸而用的靈力牆。
雲初持戟前去,發現那靈力牆已經快被患給震碎,隻怕再過片刻,就要被它給震碎。
那患身高百丈,猶如黃牛,一雙青眼滿是戾氣。
旁邊的神兵靈力較差的,已經被震得有些暈。再這麽下去,如果讓患逃到有人的地方,隻怕要生靈塗炭了。
“將軍,患要出來了!”
雲初抬手將要衝入裏麵的他們攔住,凝神緊盯,沉聲:“你們留在這裏,我進去。”
說完,她獨自一人前去,準備與它大戰一場,哪怕是同歸於盡,也要將患製服,不讓它逃去人間作亂!
患見有人衝來,怒吼一聲,震得雲初退了三丈,待吼聲一停,她繼續持戟刺去。
一人一獸,在靈力牆中大戰了十餘日,也沒有分出勝負。
雲初久戰不歇,體力已經快要耗盡,那患汲取地底屍骨怨氣,卻在不斷變得強大,越發壓製雲初,眼見再過幾日,它就能逃離這裏。
“吼——”
那脆弱的靈力牆,終於被轟得支離破碎。患大喜,立刻要飛身出去。可還沒飛身,就見一抹暗紅色的影子攔在它的麵前,雙眼似有火炬,灼得它一時不敢靠近。
突然她將長戟直插地麵,念起神咒。
聽見那咒術,患滿眼震驚:“你瘋了,你瘋了,竟想跟我同歸於盡。”
可那神咒還在繼續,沒有停。患終於感到害怕,開始往後退。但雲初下定決心,哪怕是和它共同封印在此,也不許去禍害人間。
那凡間,有無數黎民百姓。
那凡間,有間小小的茶館。茶館裏麵,有個陸掌櫃。
那掌櫃,是她喜歡的人。
封印神咒一出,她就再也回不到那小茶館,見她的陸掌櫃了。
可邪祟不除,人間必亂。所以哪怕她要和妖獸同歸地底,她也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而放妖獸離開。
隻是,她答應了陸長西要回去的。
看來,她要食言了。
對不起……陸長西。
若有來生,定不負君。
萬丈光芒直衝天穹,瞬間將那陰沉雲霧撥開。
雲初乍現五彩光芒,轟天響聲震得桌上茶杯狠狠一震。茶客紛紛往外麵看,落了滿眼的七彩神光,感歎道:“天有異象,發生大事了吧。”
正在衝茶的陸長西將茶泡好,才往那看了一眼,光芒未消,的確很璀璨。
隻是再璀璨,再美,也比過他心中記掛的那個人好看。
她愛喝的茶已經泡好了,就是不知道,他等的那個人,答應他會回來的那個人,何時,才會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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