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靖寧瞧著她,覺得她那神色半點兒不像個十一二歲的孩子。
他忽然有些佩服起這丫頭片子這般果決的氣魄來。
餘靖寧咳嗽兩聲,正色道:“行了,既然做了決定,那就收拾收拾,明一早就跟我走。”
顧六從椅子上支起身子來,把聲音壓得極平靜:“世子爺晚上就睡這兒罷,我……我去和我娘道個別。”
完不等餘靖寧回話,徑自走到門口推開了門,出去了。
餘靖寧坐在桌子邊,盯著桌上的豬頭肉……這顧六是個甚麽人!
顧六出了門,要往雲翠房裏走,卻在半道兒上瞧見了她哆哆嗦嗦靠在牆邊,一副要上前聽牆角的樣子。
顧六:“娘?”
穿著薄紗大袖褙子的雲翠呼啦一下子,跟個大撲棱蛾子一般衝著顧六就撲了上來,摟著她的肩膀左看右看:“六,你有沒有出甚麽事啊?”
顧六歎氣:“沒有。”她攜了雲翠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道,“咱們回房話。”
一把鼻涕一把淚,臉上脂粉亂糊的雲翠點了點頭,順從地跟著她“兒子”走了。
雲翠的房間裏沒甚麽值錢的東西,都是一些姑娘家花花綠綠的玩意兒。她就坐在自己這一堆花花綠綠的東西中間,抽出帕子擦起臉來。
顧六關上了門,長歎了一口氣,轉過身來,看了雲翠一眼。
然後她咣當一聲就跪下了,二話不磕了三個響頭,哭腔道:“娘!”
雲翠帕子也丟了,嚇得從椅子上彈了起來,趕忙去扶顧六:“怎麽了,怎麽了這是?”她顫著聲音哭道,“我的主子啊,我的郡主殿下,我可受不起這麽一拜啊。”
顧六哭道:“娘啊,我早就不是甚麽少陽王家的淑和郡主了,要是沒有娘,我這一條命恐怕早就沒了!”
女眷發配教坊司的結果,要麽就是半中腰不知何因死了,要麽就隻能和水仙芍藥一般,做個女樂舞女之流。哪能像她現在這般,又是讀書又是習武,混世魔王一般的長到這個歲數。
雲翠本就哭得雙眼通紅,聽了這話,再次落下淚來:“主子快別這麽,雲翠這一條命都是當年少陽王妃救下來的,雲翠再怎麽樣都還不起這恩情。”
顧六抬起手來給她擦眼淚:“娘,你還得起,你早就還得起了。”
雲翠是當年京師最紅的女樂,怎麽到今日半點兒積蓄也無?——還不是為了養她這個不成器的“兒子”!
顧六扶著她回到圈椅上坐下,伏在她的膝蓋上,過夢似的回想起雲韶院的日子。
她時剛來倚翠樓的時候,心裏淒涼的厲害,臉臭,脾氣更臭,飯也不吃,一頓午飯能掀個三回桌子。
還是雲翠,一邊逗她一邊笑話,才給她喂進去第一口飯。
雲翠不知道,她當年掀桌子不吃飯,是打算讓所有人都離她遠些,她好自裁的。
那也是個數九寒冬,那一勺米飯,拌了熱騰騰豬油,細細地切了碎肉進去,一塞進顧六嘴裏,她眼淚就冒出來了。
還是活著好。
顧六迷迷蒙蒙,夢囈一般,輕聲道:“娘,六要走了。”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