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驀然回首後的真實

這期間，還發生了一件大事。那個當年的癡迷者屈誌偉，竟然開著小轎車找上門來了。 30多年的滄桑變幻，使米沁簡直不敢認識這位老同學了。屈誌偉算算也有52歲了，卻像40餘歲，很顯年輕；當年粗俗的大臉，如今被一種睿智和精明取代；西裝革履，氣宇非凡。米沁做夢也想不到，當年對他吝嗇得就連一張畢業照片也不願送的凡夫俗子，卻真正超凡入聖了。 屈誌偉當年的熱情似乎一點也沒有變，隻不過更文雅更脫俗更有風度。他說他這一輩子真正的學曆隻是初中，因此這一輩子也不會忘了初中的同學，特別是當年坐在前麵的才女米沁，更是他時刻念念不忘的老同學，每當聽到《同桌的你》這首聲情並茂的流行歌曲，鼻子就酸酸的，有一種特別的感覺，可見年紀越大感情越脆弱。 他說米沁你還好嗎？果然當了老師。當年我們的老師慧眼識英雄，早就預言了我們同學中間會產生一名出色的教育家。 屈誌偉自然還提到了那張至今未送給他的畢業照片。現在米沁用不著回避了。她說在那個時候，男女之間封閉得那麽厲害，要做的事沒辦法做，也來不及做，倪雲飛還答應送她一張照片，不是同樣也至今沒有做到嗎？就連人也沒了蹤影。 屈誌偉告訴米沁，他在廣州開了幾家公司，歡迎米沁帶著家人去作客；同時，誠懇地問及她目前有何困難，他可以略盡綿薄之力。當知道她丈夫身患癌症，馬上就要資助，但被米沁堅決拒絕，說資助已經無濟於事，不必多此一舉。但是米沁的兩個小孩不久都要大學畢業，隻管去找他，從政或從商，任憑挑選，他都可以盡力的。 臨走時，屈誌偉吞吞吐吐告訴米沁，倪雲飛因涉嫌受賄案，前兩年就被判刑入獄。那時，他是省城一個廳局的副局長。 她恨屈誌偉。他不該告訴她這個消息。他用一隻無情的大手，傾刻間將米沁幾十年建築在心靈上的聖殿擊得粉碎。 自從當年在學校與倪雲飛分手，倪雲飛實際上不再是一個真實的人，在米沁的純淨的心裏，成了虛幻的光影。現在，這光影還原成真實的人，有血有肉的人，和屈誌偉、常時金以及許許多多張三、李四一樣的人，一樣的七情六欲，一樣的進則成為聖賢，退則成為魔鬼，就在一念之差啊。 她身心顫栗，畏寒怕冷，心神恍惚，眼光迷離。她知道自己病了。但是，在常時金彌留期間，她不能病，她必須堅持。她服了藥，和衣躺在床上，沉沉睡去。這一天，正好是星期日，她沒有再現20多年來有規律性的神經失常。 第二天，她看看日曆，知道是星期一，而昨天的事情，卻回憶得清清楚楚。她知道自己那個討厭的毛病已經消失。她沒有喜悅，沒有哀傷，沒有悔恨，心裏平靜而淡泊。她忽然想到自己的年齡，今年正好50歲。距生日還有三天。 她再一次想起當年離校前夕那個夢，暗自驚詫，她的整個生活尤如夢境。恍惚間，她似乎明白了什麽。人們常說，妖由人作，夢由心生，隻要沒有了心，就什麽煩惱也沒有了。 常時金早就作了準備，米沁逢50那天，要大擺宴席，邀請所有的親朋好友都來熱鬧。 米沁50歲那天，常時金消瘦的臉頰泛起潮紅，似乎神誌特別清醒。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看看床邊坐著的妻子，艱難的說：“祝你生日快樂。我對不住你……”隨即哽咽，淚水長流。 米沁拿出那張她視為護命符的已經發黃的初中畢業照片，放在常時金手裏，說：“老常，這張照片，我就送給你了。本來我是要送給一位老同學的……你帶著上路吧。” 常時金舒展了笑容，點點頭，攥緊了照片，喃喃道：“我知道，我猜得到……謝謝你了。” 他走得很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