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國慶在極度的幹渴中醒來,抹一把臉。悉悉索索,像撫摸風幹了好幾年的杉樹皮。
水!微弱的天光。朦朧中記得床邊桌上有一杯昨晚喝剩的水,有大半杯哩。手準確地觸到杯子,端起來輕飄飄。難道在睡夢中喝幹了?唉,夢裏做的事,醒來全不記得了。
老漆一骨碌爬起。不拉燈。準確地趿上鞋。手裏的杯晃晃蕩蕩,身跌跌撞撞,扯開門去廚房。杯輕輕地伸進水缸。缸裏應該不會這麽空。空空的水缸沒有觸水的感覺。他似乎一直在虛空中將杯伸下去,伸下去,伸過遙遠的虛空。當,杯子碰到缸底。一滴水也沒有!
每天,兒子侖輝都把缸裏的水拎滿,沒有一夜缸裏的水不滿。昨天是他訂親的喜日,太高興了容易反常。我們都喝多了酒。一桌客人,喝酒的也就三、四個,喝完了十多斤米酒。酒喝多了尿多,喝水也多。老漆清楚記得去水缸裏舀了兩次水喝,水缸是滿滿的。兒子既使在大喜日子也沒忘了拎滿水缸。可是一覺醒來怎麽就幹了底?難道缸底裂了?水滲進了地底下?
他搓搓腳下的鞋,沙沙響,很幹燥。拉亮燈,看不到地上有水濕的痕跡。
眨眨眼,眼皮幹澀,眼珠轉不動,像沙漠裏丟進一顆鋼珠。他艱難地裂裂嘴唇,兩片嘴唇如橡膠皮,一點濕潤感也沒有,口水斷了淵源。幹渴令人難受:頭暈,惡心,想嘔吐。
趕快找水。
這難不倒他。門口就是水井,前幾年打的。壓水井。五、六米深,水湧如注,再也打不下去。一家人好高興,都說挖到泉眼了。即便天幹地裂,河汊斷流,到處不見水的濕潤,隻要壓幾下這眼井的手柄,出水口就呼呼地往外冒水,像揉搓脹鼓鼓的奶牛的乳房。
令老漆大吃一驚的是,不管他怎樣拚命地壓手柄,出水口就是不出水!全沒有一點揉搓脹鼓鼓奶牛乳房的感覺。他的睡意全消。
青白色的晨光裏,他不能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咦,咦,怪事,碰到鬼了!他大嚷,驚醒了家裏人,也吸引了住在對麵的漆力比的注意。
漆力比也在自家門口的壓水井邊壓水。清亮的井水嘩嘩湧出,跌落在鐵皮桶裏,演奏出清脆嘹亮的晨曲。
漆國慶再也忍不住了,丟下自家門口的壓水井,幾步竄跳到漆力比家的井口,一、二下就壓出水來。腦袋湊上去,清冷甜美的井水頓時灌進嘴裏。他大口吞咽。橡膠皮般的嘴唇終於恢複知覺。要命的水呀!
漆力比的井打了十五米才見水。絲絲的滲,叫人心癢癢的,悶悶的,空落落的,怒從心頭起,惡問膽邊生,恨不得大罵一聲,狠砸一拳。或者把這口井倒扣過來,再用力搖晃幾下,看看裏麵到底有沒有水。但是能有什麽辦法呢?這口進一年至少半年壓不出水。現在正是冬季枯水時節,昨天壓上來的水像屙尿似的一根筷子粗,今天變成活潑潑的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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