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麵具遊

甄玉手裏拿了許多假麵具，不是硬殼的、上麵塗了各種顏料、再在眼睛和嘴的部位挖孔的那種，而是像柔軟的塑料薄膜。一大疊，可以卷在手裏，別人不注意，還真看不出來。我說，現在科學發展了，可以做出這樣高水平的麵具了。甄玉說，你錯了，這麵具從古就有，川劇的變臉就有曆史了，一晃一個變臉，用的就是這樣類似的東西。我驚訝道，甄玉，沒想到你也會變臉？那可是國粹、國寶、重要機密呀，你能不能告訴我呀？她說，我當然要告訴你了，不是變臉，而是戴上假麵具，你這樣的人必須要戴上假麵具。我不懂她的意思。她又說，你總是不能忘記你自己，所以總會忘記我；你害怕別人對你說三道四，戴上假麵具，你就不是你了，你還怕嗎？我很擔心戴上假麵具後，甄玉會不認識我。甄玉說，你不要擔心我，是我給你戴上的，我還認不出你來嗎？你看，我現在就戴了假麵具。我吃了一驚，湊到她臉上去看，隻看見一張女人的臉，一張我不認識的女人的臉，果然不是甄玉的臉。那麽這是誰的臉？而我又分明覺得眼前這人就是甄玉。甄玉說，明白了嗎？無論你戴上什麽麵具，對我來說，你還是你，我能感覺出你來。我鬆口氣。我還是不解，問，我不怕別人說三道四了，難道還要戴嗎？她說，不怕就不要戴了，但是你做不到。我感覺我的臉上皺皺巴巴的，莫非已經戴上了嗎？我用手去捋一把，果然沒有感覺。我又去捋甄玉的臉，又嫩又滑。我說，我的是假的，你的才是真的，我喜歡你這張臉，這張漂亮的女人的臉。她說，看起來，你要好好熟悉這一疊假麵具，否則你真認不出我來就麻煩了。我接過她遞過來的一疊厚厚的卻又軟軟的東西。我一張一張的看。由於麵具太薄，像冰箱用的保鮮膜，不，還要薄，要費很大的勁才分開一張，卻又看不出名堂來，這讓我怎麽記住？我心裏發急。甄玉安慰我，不急不急，我們一輩子的麵具都在這裏，你慢慢看吧。甄玉說完就不見了。我想，別不是我在做夢吧，哪有這樣的事。我看自己手裏，果然有一疊剛才甄玉給我的東西，這就是她的所謂的麵具。她讓我好好熟悉，如果不熟悉好，就連甄玉也會認不出。現在她到哪裏去了？她混在哪些人群裏？這樣一想，果然我自己就在人群中。這麽多的人，熙熙攘攘；這麽多的臉，重重疊疊；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小孩，誰才是甄玉呢？也許原本就沒有甄玉這個人，是別人戴了一張假麵具，冒了甄玉這個名字，就說她是甄玉，然後又向我揭穿這裏的奧妙，讓我分不清哪裏是真，哪裏是假。她也許用這樣的辦法考驗我對愛情的忠誠，我怎樣才能表現我的忠誠？我能熟悉這一疊厚厚的假麵具嗎？顯然不能，但是我又離不開她。我不禁悲從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