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暗謀

世安宮內陳設簡單，隻是筆墨之氣甚重，在深秋時節給人一種清冷之感，連帶著使這殿中之人也失了分煙火氣。蕭暮昀看著麵前這人略顯蒼白的麵龐，一時間有些失神。初見他時他隻有五歲，母妃通敵叛國，畏罪自縊，父皇對他百般不喜，下麵的人雖不敢太過放肆卻也暗中欺侮。那時母後剛剛離去，他雖對這個五弟心存憐惜，卻也無暇顧及。隻有四弟暗中關照他，可後來卻....... “三哥，來看這幅漁樵對答圖，為弟弟提幾句詞可好？”他低頭思索片刻，便揮毫而就：一剪閑雲一溪月，一程山水一年華。一世浮生一刹那，一釣如故一煙霞。“三哥果然好文采，弟弟佩服。”蕭慕青說罷不禁流露出幾分憧憬之色“如若我也能漁樵江渚，縱情山水，做一富貴閑人，當真是了了平生心願。”蕭暮昀聞言眸色黯了幾分，低聲道：“如若真想做個富貴閑人，就莫要妄入棋局。布局傷人傷己實非上策。”“你”蕭慕青衣袍下的手一顫，又緊緊攥住“竟懷疑我自己借機布局？”蕭暮昀不再看他“我並非此意，隻是希望你無論作何不要再傷及六弟，他與我們不同。”不同，又有何不同？蕭慕青譏諷一笑，又看向殿外殘荷，天家無父子，天家無兄弟，我們都一樣會鬥爭，會衰敗，會埋葬在這死寂的宮中。掩住眸中痛色，他的目光依舊澄澈而執著，令蕭暮昀又想起了當年雪地中那個緊緊抱住自己的孩子。他心中一顫，不禁想若是這個五弟能一直置身事外，或許自己也願像待六弟一般待他，護他一世周全吧。“三哥放心”再開口時，蕭慕青的聲音已無一絲波瀾“慕青平生誌願並不在此。不過我固然與世無爭，但也不願任人欺淩，總要有自保之力方可。慕青願做賢臣以輔明君，不知三哥又可否助我一臂之力呢？”蕭暮昀側臉籠罩在一片陰翳中，久久未語，玉白的指尖劃過案上古琴，低沉詭譎的樂調蜿蜒而出，給人悚然之感。殿外紅色紗幔輕舞，掩去了殿中兩人的低語....... 暮景在回廊中凝視著這滿塘殘荷出神，殿中兩人商議何事，他已能猜個大概。前世父皇雖未徹查落水一事，但也心中明了這與大哥被逼解決科考舞弊一案有關，因而命大哥回府閉門思過。誰料大哥行事魯莽，積怨更深，竟縱惡奴當街撞死了蕭慕青奶母的兒子。此子有皇商身份，如此罔顧人命激起京中皇商極大的憤慨，更引得父皇勃然大怒。一怒之下，父皇令大哥禁足半年，撤去其吏部主管一職，交由蕭慕青負責。在吏部期間，蕭慕青長袖善舞，逐漸網羅了一大批誌士謀臣。 前世他一直渾渾噩噩，對此毫不關心。可如今想來，這當真是步步謀劃，將大哥利用得徹底。可三哥，思及此，他不禁心中鬱悶，怎就會對此毫無察覺？還是三哥也助了一臂之力呢？又想到前世那兩人的恩怨糾葛，他隻覺頭痛欲裂。究竟如何才能解開命運的九連環，不再飄零如紙鳶，悲餘手中線呢？ “小景，你很無聊嗎？”直到蕭鈺發問，暮景才發現自己又已無意識地向湖中投入一枚石子。“沒有，我隻是在想，五哥當真對荷花情有獨鍾，即使已然衰敗，也要留得殘荷聽雨聲。”蕭鈺聞言眸中極快地閃過一絲落寞之色：“也許是這園子太過靜默，多了些聲響就多了分生氣。”是這樣嗎？暮景的神色變得有幾分複雜。前世最後被這人困住的日子裏，他常常在有雨的時候帶自己乘烏蓬小船從荷花叢中劃過。靜默的夜，在漫天雨霧中，連彼此的心跳都那麽清晰，仿佛連眼神都在抵死纏綿。隻可惜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最後的最後，他贈他一杯毒酒，他遺他一世離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