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衣將如歌的長發挽起來,挽成一個清爽的發式。
如歌心裏暗驚,她忽然覺得薰衣的口吻中帶有一些嘲弄,向她望去,卻她笑容溫婉,哪裏有嘲弄的神情,不由得汗顏自己的多疑。
蝶衣猶豫再猶豫,終於忍不住問道:“小姐,你高興當莊主嗎?”小姐這樣可愛單純的女子要成為天下第一莊的莊主,一定會很辛苦的!
如歌笑一笑:
“我想知道爹的原因。”
竹林中。
烈明鏡品著女兒為他新煮的茶,大笑道:
“好!歌兒的茶藝越發進步了!”
如歌重新為他斟滿,午後的陽光透過竹葉映在她的麵頰,粉白晶瑩,她抬起眼睛,輕笑道:
“爹,你總是誇獎女兒,也不怕別人笑。”
烈明鏡嗔目道:
“我的女兒是世間最出色的!有誰敢笑?!”
“爹……”如歌微微搖頭,心裏卻一片滾熱,“不能因為我是您的女兒,就——”
烈明鏡拍拍她的手,道:
“歌兒,爹隻有你這一個女兒,爹要把最好的事物都留給你。”
她眉心輕皺。
“包括烈火山莊?”
石桌上,溫熱的紫砂壺。
茶氣嫋嫋蒸騰。
烈明鏡眼神威嚴而犀利:“烈火山莊的主人隻能是你。”
她有些怔仲。
半晌,她問道:“為什麽?”
烈明鏡背手而立,蕭瑟的竹葉在秋中“颯颯”地響。
“烈火山莊是我和我的兄弟赤手空拳打下來的,為了它,我們經曆過無數次戰役,遭遇過無數次危機,承受過無數次屈辱,更加流過無數次鮮血。然後,才有現在的烈火山莊。”
他的聲音蒼涼。
“烈火山莊的一舉一動,都會影響到武林的局勢,隻有交給你,我才放心。”
“為什麽不是戰楓?”
“……”
烈明鏡搖搖頭,目光一黯。
“戰楓的父親戰飛天,不正是您當年的結拜的兄弟嗎?”如歌凝視他,“戰叔叔死得蹊蹺,雖然無論江湖中還是莊裏都鮮少有人提起此事,可是我曉得很多人心裏都有疑問。”
戰飛天盛年之時,忽然自盡,留下剛分娩的妻兒。他離世後,妻子也自盡而去,隻剩下繈褓中的戰楓。戰飛天生性豪爽樂觀,為何會自盡而亡,是武林中一大懸案。自然有很多種版本的猜測,可是,畏懼於烈火山莊的威勢,都僅止於私下流傳。
“並且戰楓是爹的大弟子,武功與能力都非常出色;而我,雖然是您的女兒,卻從未插手過莊裏的事情。爹宣布我繼承莊主之位,怕是很難服眾。”
如歌暗歎。
不僅是難以服眾,隻怕許多人會認為爹私心太重。
戰飛天……
烈明鏡閉上眼睛,右臉的刀疤隱隱閃光,他心中被洶湧的舊事翻絞,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他仿佛頃刻間蒼老了很多。
如歌看到爹的神情,不由一驚,急忙扶住他:
“爹?……”
她說錯話了。從小,戰叔叔的死就是一個忌諱,在爹麵前是決不允許被提起的。
烈明鏡漸漸平靜下來,他望住如歌,目中的神色異常慈祥:
“飛天是我的好兄弟,但戰楓性情太過殘忍冷酷……歌兒,你雖然沒有經驗,卻果斷堅忍。這次回莊,你的性子比以前也沉靜了許多,功力也似大有進境……”
她靜靜聽著,紅衣映著青色的竹林,在午後的風中輕揚。
她眼眸深幽。
一股攝人的美麗,流淌著,自她眼底悄悄綻放。這種美麗,是不自覺的,也就更加驚心動魄……
烈明鏡驟然吃驚!
這個如歌,仿佛不再是離莊前的如歌!
稚氣和青澀自她身上剝離了,她恍若浴火後的鳳凰,璀璨的光輝一點點綻放!
她的模樣……
烈明鏡顫聲道:“你的封印……”
“封印?”如歌不解,爹怎麽突然冒出這句話,“什麽封印?”
封印……
怕是已經被解開了吧……
那個白衣如燦陽般耀眼的男子……
烈明鏡回石桌坐下,端起茶盞,茶已經涼了。如歌想再斟些熱的,他擺擺手,將涼茶飲下。
“烈火山莊的主人隻能是你。”
烈明鏡的聲音不容置疑。
“可是……”
如歌依然覺得不妥。
烈明鏡白眉一振:“歌兒,爹不會現在就讓你接手山莊,慢慢地,你就可以學會如何處理江湖中的事務,江湖各門派也會開始接受你。”
他大笑道:“爹會幫你!你不用擔心!”
“可是,我不喜歡……”
如歌努力想勸爹打消這個念頭。
“就這樣決定了!”烈明鏡大手一揮,打斷她,“後天你就離開烈火山莊!”
什麽?爹竟然趕她走?
如歌怔住:“爹!我剛回來沒有十天。”
烈明鏡沉聲道:“最近宮中似乎有些亂,玉兒應該早些回去。你同他一起回去吧。”
如歌又怔住。
烈明鏡凝注她,忽然笑得慈祥,慈祥得象天底下所有關心兒女的父親:“玉兒從小就喜歡你。”
如歌驟然兩頰飛紅,喃聲道:“爹……”
“玉兒身有殘疾,爹原本不想你同他在一起。隻是,楓兒已然娶親,性情亦大變……”烈明鏡歎道,“玉兒也是很不錯的孩子。”
爹居然同她談這種事情……
如歌哭笑不得。
天色漸漸晚了。
父女兩個在竹林中談笑。
如歌說些離莊後的趣事,笑得很開心……
烈明鏡聽著,不時地大笑……
他的女兒長大了,將來有很多事情必須要自己承受。隻希望,在他還有能力的時候,可以讓她永遠這樣開心地笑著。
不知道還可以保護她多久。
十九年了……
戰楓十九歲了……
那個人應該馬上就要來了……
石桌上的茶已涼透。
夕陽照進竹林,光線染著暈紅。
如歌要離開了。
烈明鏡卻說出了那天的最後一句話——
“如果戰楓危害到你,就殺了他。”
這句話,語氣十分平靜。
如歌驚駭,她向爹望去,然而沒有看到他的表情。
烈明鏡已經轉過了身子,滿頭濃密的白發,被夕陽映成暈紅的色澤,他的影子也是暈紅的,斜斜拖在青色竹林的地上。
“所以說,明天我們就要離開烈火山莊了。”
如歌抱著膝蓋,皺著臉道。
當她來到玉院的時候,敏感地察覺出一股緊張的氣息。
玄璜與赤璋正在神情嚴肅地同玉自寒說些什麽。玉自寒靜靜“聽”著,從他淡定的麵容中,看不出一點波動的痕跡。
見到他們在忙,她原本不想打擾,準備待會兒再過來,玉自寒卻已然看到了她。
見到她的那一刻。
玉自寒的笑容仿若靈玉的溫華,柔和地自唇角暈染到眼底,青色的衣衫仿佛也溫柔了起來。
他微笑著。
玄璜與赤璋退下。
如歌將他推出來,慢慢走在山莊裏。
天空浩藍高遠,一絲絲風煙一般飄著的雲,鮮豔的楓林好似在天際燃燒,遠處一些樹的葉子金黃燦燦。
如歌忽然很舍不得離開這裏。
於是,她的神情有些沮喪。
玉自寒寧靜地坐在木輪椅中,凝望苦著臉的她,修長的手指拂弄她皺緊的眉頭,道:
“你很久沒有回來了。”這是她出生長大的地方,離開這麽久,又要再離開,她想必是很不舍得的。
“是啊。”她歎道,“好久沒有見爹了,總覺得爹似乎老了一些……看著爹,我忽然覺得自己很過分。一直被爹那樣寵愛著,卻從來沒有為爹做過什麽……”
她的神情更加沮喪起來。
玉自寒輕輕托起她的下巴,瞅了她良久,然後,低聲道:
“我會去同師父說,你不用陪我。”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