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認冷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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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1/2)

作者:莫伊韻字數:4500更新時間:2023-10-23 07:09:40

    掀開窗簾,我把夜色攬入懷裏,常常會想起彼時的母親。

    彼時的母親,剛過而立之年。母親把我往田埂上一放,然後獨自走進了水田。她手握著鋤鎬,舉過頭頂,再使勁地落下,腳下的黑泥便翻了個身,散開了。山脊吹來春寒料峭的風,薄霧好像要把母親的樣子吞噬去。我站在田埂邊感到恐慌,濕冷,不安。我不知道為什麽母親從早到晚都要勞作在水田裏,我更不知道父親的突然離去意味著什麽。我隻有隱隱約約地覺得,母親一夜之間憔悴了許多,滿手的血泡頗讓人痛心。當天色擦黑,母親走出水田,看我站在田埂邊笑著,母親也笑了,全然忘記了褲腳已被泥水打濕,衣衫卻被汗水淋透的事實。母親緊緊地拽著我的手朝不遠處的土坯屋走去,濕滑的泥巴小路上留下一串大,一串小的腳印,即便是夜已深,依舊清晰可辨。

    彼時的我才三歲,朦朦朧朧的記憶,讓我不知道失去父親的傷與痛,多少零零散散的枝節已經模糊不清,甚至是枯黃凋零,猝然消逝。迄今為止,我記憶裏還有多少關於母親的細節,還有多少兒時的夢可以重現?我說不清。唯有,夜色裏,湛藍的天空,星辰密布,我看到那是水田的倒影,母親佇立在水田中央,無奈地向現實屈服。

    水田裏的母親為什麽要屈服於現實,母親對我講過,但那是我長大成人的時候。喪夫的痛苦像一把無情的利劍插入了母親脊髓裏,母親不能喊痛,淚水漫過了長夜卻漫不過生活,漫不過膝下那幾張嗷嗷待哺的小嘴。一直到母親花甲之年,母親還不能原諒自己的屈服……

    文革末年。母親二十一歲。一場不平等的婚姻把母親推向了萬丈深淵。當一個“賣國間諜”的女兒嫁入了雇農家庭,那是多少人羨慕的美事。母親和父親談不上有什麽感情,或許,洞房花燭夜才是母親第一次見到消瘦的父親吧。母親擺脫了無數人的欺壓,卻擺脫不了貧困生活的欺壓。幸運的是,那時候,父親懂得疼人,當父親把手心的溫暖傳遞給母親的時候,母親“咯咯”地笑了。晚上,母親在煤油燈下縫補衣衫,父親在編草鞋。父親還托人為母親謀得一份差事——到村小學代課。雖然每月隻有幾元錢,但燃起了母親求學的欲望,還可以讓全家人每月嚐到一些肉腥。父親是母親唯一的最好的依靠。

    那時候,母親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就像兩丘水田,水汪汪的好看。母親的眼睛好像一盞明燈,點亮那些黑暗的日子。遺憾的是,還沒有捱到黎明一刻,那盞明燈就熄滅了,讓母親再次陷入黑暗。夜再黑,母親也必須醒著,她知道,自己不能痛苦到死去,不能步父親的後塵。我和大哥大姐成了母親新的支柱,隻要我們還在,母親就隻能想方設法地活著。母親徹夜地醒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暗淡了下去,但一直在等待黎明。

    母親在父親死後第三年,嫁給了我的繼父。這成了繼父村裏人謾罵的話柄。一個寡婦帶著三個兒女寄人籬下,這是村莊裏多大的笑話啊。母親和繼父走進了同一丘水田,無數的手指在指指點點,撮得人脊背發涼,但母親顧不得那些。在母親心裏,即使自己累死,也不能讓兒女們餓死。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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