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
林周誠直接拒絕了他的提議。
“醫生已經下了診斷，的確是心髒病發。至於誘因是什麽，我現在也不想追究。”
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才勉強冷靜下來。
“後續的事情，就完全按照規章製度走就行，我沒有任何意見。”
“那你弟弟？”
“他隻是一時受不了打擊暈過去，醒來之後我會開解他。”
“那就好。”
那人說到一半，微微停頓了一會，又重新開口。
“這件事我們也深感遺憾，它完全是一個意外。庭審的路線都保存完好，從頭至尾都能看到她的情況。一開始，確實是沒有問題的。”
“離開的時候受了些刺激才會心髒病發。”
“也許，是因為得知了審判結果，太過激動。”
林周誠搖搖頭，沒說什麽話。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如果這個結果讓趙雅那麽意外的話，她的心髒病要發作，判決結果出來的時候就已經發作了。
可發作的時間，是在離開之後。
當時在她身邊的，隻有林自安和林芬芬。
至於他們說了什麽，他如今已經不想追究。
“逝者已矣，節哀。”
……
辦完了這些手續，林周誠一直緊繃的身體才終於緩緩放鬆下來。
他回過頭，正好看著走過來的冉寧。
便放心地將大半個身體的重量靠在她身上。
“阿寧。”
“我知道，什麽都不用說。”
冉寧靜靜抱著他，借著這個擁抱，便能給予他全部的力量。
而林周誠隻是安安靜靜站在那，一直都有些僵硬的身軀，唯獨在靠著冉寧的時候，身上會多出一些力量。
他如今好像，隻有她了。
“我買了些吃的，你坐下來先吃點東西。”
從趙雅出事至今，林自安暈厥，林芬芬跟著過去陪護，一直哭的不行。
後續所有的事情，便都壓到了林周誠身上。
一直忙到現在，已是深更半夜。
“其實應該讓你先回去的，這麽晚了……再累著你。”
“怎麽會累著我？”冉寧揚起眸看著他，輕輕捧起來了他的臉，“你把我照顧的那麽好，我身體一直健健康康的，現在隻不過是在特殊的時候陪陪你，難道就會不舒服麽？”
“林周誠，我沒有那麽弱。”
男人點了點頭，好長時間才勉強找到自己的聲音。
莫名的，竟還是有些哽咽。
“我沒想到會這樣……阿寧，我真的，完全沒想到。”
“她身體不好我一直都知道，但這些年調理得很好，所以我從來沒想過會忽然發作。原以為隻要把二審的事情處理好，也算是盡了我的責任，但……”
林周誠的嗓音有些哽咽。
埋首在她肩頸裏，渾身都有些顫。
“我原以為與她沒什麽感情。這麽多年來，她似乎從未真正把我當過兒子一般看待，小時候隻把我當成一個任務，生下男孩，便完成了這個任務。然後再不願意多看我一眼。”
“你知道，我那麽小的時候，踉踉蹌蹌走過去求著她抱我，她都不願意。”
男人嗓音悶悶的，幾乎要聽不清。
冉寧便伸出手輕輕拍了幾下。
“都過去了。”
她說不出更多安慰人的話，如今這些字眼，顯得蒼白又無力。
可已經是冉寧能想到的，最好的詞。
“後來大一些……林自安出生了。大約是他長得更可愛一些，或者性子更軟一些，又或者，她嫁過來這麽多年，終於認清了現實。於是便偶爾也願意當一回母親，陪我們玩一玩。”
“又一次她還心血來潮，去學校幫我開家長會。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你很難想想我當時有多開心，周圍所有的人都說，林周誠你的媽媽特別漂亮，像仙女一樣。”
“我很別扭。”
“因為我根本不知道要怎麽和她相處，一起參加親子遊戲，我們的成績……也是最差的。”
“可哪怕這樣，那一天仍舊在我的記憶裏留下了特別濃墨重彩的一筆。我記得那一天很久很久，到現在……都還記得。”
背上落下的那隻手緩緩拍撫著她。
林周誠一直沒有將臉揚起。
冉寧也不催他。
直到病房裏傳來聲音。
林芬芬驚喜地喊了一聲，“安安哥哥，你醒啦！”
林周誠僵硬著的身軀，這才稍微動了一下。
他用力擦拭了幾下眼睛，方才起身朝那邊看過去。
冉寧捧起他的臉，主動幫他擦了擦，輕緩又溫柔地問，“好些了麽？”
“嗯。”
林周誠仰起頭看著天花板，深呼吸了幾次，再看著她。
“我眼睛，還紅麽？”
“一點點。”
哭了，總是會紅的。
她輕聲安撫著，“沒關係，林周誠。沒有人會笑話你。”
也沒有幾個人真的可以做到，在母親去世的時候，不掉一滴眼淚。
而此刻的林周誠，在她看來，已經足夠堅強。
“那我們進去看看林自安。”
“好。”
冉寧和他一同站起身來。
還在門邊，就已經能看見病床上嚎啕大哭的林芬芬。
她整個人都撲到了林自安身上，一邊哭一邊訴苦，“安安哥哥，你還好醒過來了。要是你也出什麽事，我要怎麽辦？”
“我沒事……”
林自安伸出手拍了拍她，沉聲問。
“媽她……”
“我、我不知道，周誠哥哥在處理的。之前已經拉走了。”
已成定局。
林自安仰頭看著慘白一片的天花板，眼淚無聲從旁邊流下。
他雙手緊緊握住了被子一角，用力握成拳頭，嘴巴張開大大的喊了一聲。
卻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響。
最後隻能悵然道。
“是我太無能了……”
他將所有的情緒都按了下去，眼睛裏沒有了一點生氣，就這樣看著頭頂。
“我太沒用。”
林芬芬哭的已經不成樣子。
眼圈泛紅地看著他，用力抱著他的手臂。
“你不是，你不是。”
“安安哥哥，這不是你的錯。”
“命中注定的事情，是媽她，她沒有那麽好的運氣。”
她嗚咽了兩聲，“其實都怪我，當初如果不讓人知道是媽指使的綁架案就好了，嗚嗚。如果她沒有經曆這一場牢獄之災，也許身體還很好，也許根本不會心髒病發呢。”
門外的兩人看見這一幕，便不由得對視了一眼。
他們很有默契地同時轉過身。
“你說，她是真的傷心自責，還是裝出來的。”
林周誠沒有說話。
他隻是自嘲地搖搖頭，握緊了冉寧的手，啞聲道。
“那都不重要了。”
事實上。
警方願意繼續調查趙雅的死因。
她的身體哪怕在被拘留期間，也一直被照顧得很好，不至於會忽然病發。
若非受到了極大的刺激，也不會說沒就沒了。
而大多數人都會以為，她是因為太過高興所以一時沒能承受住。
可林周誠不會這麽認為。
真正能讓趙雅情緒有劇烈起伏的，必然不是審判結果。
而是……林芬芬的出現。
或者應該說，是林芬芬和林自安兩個人親昵無間的樣子。
趙雅討厭冉寧，但那是既定的事實，她已經能接受林周誠這個一直不聽話的兒子叛逆。
可卻不一定能接受他一直那麽疼著的小兒子，如今竟也會和傷害她的林芬芬在一起。
甚至還有了一個孩子。
短短的幾個月時間，瞬息萬變。
林自安隻以為是與趙雅分享幸福，卻不知這些會成為她的催命符。
“算了。”林周誠最終還是搖搖頭，“她肚子裏，還懷著林自安的孩子。”
若是繼續追究，最先承受不住的，就是林自安。
“阿寧，到時候葬禮要在老家舉行，這一趟，恐怕要辛苦你了。”
“沒關係。我不怕。”
冉寧臉上有清致又幹淨的肯定。
她本就不畏懼那些人。
何況如今還有林周誠護著。
“孩子剛好四個月，也穩定，對我的負擔也不算太重。去一趟老家那邊不算太辛苦。倒是你，林自安現在這個情況，恐怕所有事情都要壓在你一個人身上了。”
林周誠最後回過頭往病房裏看了一眼。
緩緩垂下頭。
“我是他哥哥，本也應該如此。”
兩人一起離開了醫院。
夜幕低垂，路旁的燈格外明亮，一派車水馬龍的景象。
林周誠坐在副駕駛座上，看著冉寧穩穩當當將車子開出去，忽然生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阿寧，我們以後，也生兩個小孩吧。”
“嗯？”
冉寧愣了一下，“好端端的怎麽會說這個。”
“忽然想起來而已。之前總說生幾個，生不生的，都依你。可今天，我忽然覺得，有個兄弟姐妹挺好的。”
她認真開著車，沒說話。
林周誠倒是自顧自往下說了下去。
“至少在我年少時，父親去世後周圍的人虎視眈眈，而母親又與我毫無感情的時候，林自安是唯一陪伴在我身邊的人。”
“林周誠，我會考慮的。”
她在紅綠燈前停下了車子，認真看著他。
“我會仔細考慮。”
男人忽然鬆了一口氣，鼻尖莫名泛酸，那一瞬眼淚忽然就要掉落下來。
便隻能嗓音沉悶地開口。
“謝謝。”
這一刻，林周誠說不出來別的一句話，隻有一聲。
“謝謝。”
他看著女人的側臉，無比確信，這是自己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決定。
喜歡她，愛她，娶了她。
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