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人知道靖潤二十一年最後一夜,那場殘酷的殺戮究竟有多麽可怕。
滿地殘肢赤血,劍折刀斷,多少雙眼睛未曾閉合直直望向陰霾天空,多少胸膛裏流出的血染紅了滿院奇花異草。
二百三十九具屍體,活下的離開的,隻有寥寥幾十人。
然堂外的呼喊火光並未打破裏麵寧靜,逝去的人終是不再睜眼,失了心的女子被擁在滿是血汙的懷中無言無語,嘯傲天下的人中之龍亦沉默著,濃重的墨色衣擺散落滿地,透出血泊浸染的暗紅。
浮生成空,生死誰同?
他從不畏懼孤獨,可在初嚐與一人同心相守的滋味後,再不想重歸寂寥。
那些相攜並肩的日子細數幾遍,竟是唯一能讓他卸下冰冷的記憶。
“閣主,外麵的情勢基本已經掌控,息贏風等三十多人趁亂逃走,目前華玉已率人追蹤而去。另外還有幾十人俘於院中等候處置。”沈禹卿低頭抱拳,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看向韋墨焰胸口。
那一劍沒入甚深,幸而位置並不在要害之上,隻是怕血流太久會有性命之虞。然而他不敢開口相勸,那人眼中已經容不下任何人事,隻有木然與蒼涼。
紅弦於他重逾性命,小小的矛盾險些天人永隔,如今魂魄散亂不知歸處,閣主的心,也隨著不知零落到何方了。
明豔的身影闖進堂內,沈禹卿本想阻攔,看到年輕花容上的悲戚之色又實在於心不忍,任她哭成淚人般倒在程蕭白身旁。安平公主並非惡人,不過是個愛憎分明總是嬉鬧過頭的小女孩兒而已,方才當著那麽多武林中人的麵毫不畏懼揭露息贏風,她是當真將生死置之度外的。
深宮皇城,寂寞了半生的少女。
其實,身在這血雨江湖,誰不是寂寞的呢?
稚童一般毫無顧忌的哭泣聲驚動了蒼天,陰霾數日,為誰而哭的白色冰花飄然下落,又是一場罕見的雪落無聲。
那片白,如同是在祭奠業已消逝的純潔生靈。
“雪,下雪了!”幹淨的晶體落在指尖,生長於百越的九河甚至忘了身處何地,驚歎一聲。
雪嗎?
從東胡回來後還沒有見過雪。
——我會為你肅清這天下江山,哪怕是真命天子,國之帝王。等到一切紛紛擾擾都結束那一日,蘭陵的花開成雪,東胡的天地蒼茫,你想去的地方我都會陪在身邊,直到你我共赴九泉。
他曾在嚴寒中許諾於她。
“傾鸞,下雪了。”麵容黯然的男子抱緊懷中如同行屍走肉的女人,纖長手指流連於蒼白麵頰,留下長長一道血痕。
她還是沒有回應。
胸口的血應該是最熱的,為什麽還不能融化她的冰冷?他寧願用全身血液去換她一眼凝視,哪怕再搭上三世輪回萬劫不複,隻求她心不死,魂不滅,與他走完這一生糾纏。
直到紅燭淚幹,憔悴的少女哭得聲嘶力竭,那兩人依舊靜默無聲。
細看,都已昏去。
“少弼。”沈禹卿長歎,疲憊地揮了揮手,“叫人備車,閣主重傷。紅弦……一並帶回去吧。”
堂外精悍機敏的男子點點頭,轉身時一抹慨然閃過。
從南疆之行開始他便覺得那兩人之間缺少些什麽,如今看來這正是造成今日悲劇的主因,他們,太過在乎彼此,卻又太不相信彼此。
嫌猜啊,足以毀掉所有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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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雪足足下了三天三夜,所有肮髒汙穢都被覆蓋於銀白之下,連帶著許多人的一生。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