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荒漠似雪,泠泠月如鉤,關山不聞胡笳響,卻見幾處孤雁哀哀泣離愁。
遠離了江南煙波浩渺十裏長天,這般沙海廣闊不見孤影的無邊朔漠卻是新景,可惜馬上女子全然無心賞看。
一路換馬不停奔行,趕到大漠邊緣時仍是幾日之後了,武林江湖漸漸斷了消息,最後隻記得有人提起破月閣前獨自出現的武林盟主如何孤寂。
他想要相信,她會在最後一刻穿著大紅婚服忽然出現,不違誓言。
而現實給他的隻有直到深夜仍無人執起的另一隻酒樽。
夏傾鸞不敢去想他會如何失望,兩次背棄,為天下人竊笑,於他的高傲與自尊是絕難接受的,可她別無選擇。縱是他承諾會為她抵擋一切傷害,她卻無法心安理得藏於其中,無論自己是否能承擔,她從不依賴別人,這才是夏傾鸞。
進沙漠本該換乘駱駝的,因著一時匆忙無處尋找,夏傾鸞咬牙直接騎馬入了大漠,走了三天後便發現,這無疑是自尋死路。
她雖冷漠卻總不及韋墨焰那樣冷靜,越是急於求成越是泥足深陷,別說得了異夢石回去,眼前狀況若是能多活幾日便是奇跡了——漫漫荒漠四野無垠,而她在其中找不到進退方向。
不入大漠永遠不知它的恐怖,天地一線,浩無人煙,看向哪裏都是相同景色,最無法阻止的是天上高懸日輪,熾熱火辣將體內水分席卷而去,幹渴難忍。
路途中夏傾鸞曾見過半掩沙中的累累白骨,那應該是同她一樣迷失的旅人吧,困在這片無人知曉的沙地上忍受著幹熱絕望,直至脫水死去。
想過千萬種結局,或是被仇人亂刀砍死,或是與他並肩時不慎殞命,又或者兩相決絕死在他劍下,卻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流落在朔漠之中孤獨等待化為枯骨。
憑著最後的執念,她竟比那匹馬存活時間更長,盡管明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可馬血令人作嘔的腥味讓她始終無法下咽。或者從一開始,從生而為人的初端,她等待的便是死亡。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身後的腳印何時被風沙掩埋無蹤,整日整日,夏傾鸞看著陽光,看著天邊垂星,一步步麻木地繼續尋找,似乎異夢石就是她的性命,是她活下去的意義。有錯麽?若是得不到異夢石,那麽她會失去唯一擁有的東西。
無際寰宇,似乎隻剩滾熱黃土上那抹寂寥的白色,風過呼嘯,卷起素紗千層,如夢如幻。
終於,人心敵不過天力。
又是這種毫無期盼的絕望,曾經幼年的她被官兵圍打時,曾經在綿竹關被華玉追蹤不支倒地時,如今,是在寂靜無聲的大漠裏,那種無依無助徒然等死的蒼白。
風聲與黃沙滾動的聲音漸漸不聞,模糊雙眼被烈日刺傷,隻看得見一片陰影飄落。
“你還是來了。”
熟悉的語氣,陌生的嗓音,那是誰呢?
誰在即將降臨死亡的幹熱中輕觸臉頰,又是誰將指尖血流入她口中,濃重而化不開的思念,酸澀。
“怕嗎,一個人?”
她想要搖頭,卻不知那人是否可以看到。
從前的她不怕寂寞,因為在心底還有蕭白,還有月哥哥,還有相遇雖晚、甫一出現便占了她人生大半的那襲玄衣朱衫,他們活著,他們等著她,所以她有勇氣繼續行走於人間。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