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認冷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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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貓·鼠(3/4)

作者:魯迅字數:9872更新時間:2023-11-09 02:24:36

    “你知道麽?貓是老虎的先生。”她說。“小孩子怎麽會知道呢,貓是老虎的師父。老虎本來是什麽也不會的,就投到貓的門下來。貓就教給它撲的方法,捉的方法,吃的方法,像自己的捉老鼠一樣。這些教完了;老虎想,本領都學到了,誰也比不過它了,隻有老師的貓還比自己強,要是殺掉貓,自己便是最強的腳色了。它打定主意,就上前去撲貓。貓是早知道它的來意的,一跳,便上了樹,老虎卻隻能眼睜睜地在樹下蹲著。它還沒有將一切本領傳授完,還沒有教給它上樹。”

    這是僥幸的,我想,幸而老虎很性急,否則從桂樹上就會爬下一匹老虎來。然而究竟很怕人,我要進屋子裏睡覺去了。夜色更加黯然;桂葉瑟瑟地作響,微風也吹動了,想來草席定已微涼,躺著也不至於煩得翻來複去了。

    幾百年的老屋中的豆油燈的微光下,是老鼠跳梁的世界,飄忽地走著,吱吱地叫著,那態度往往比“名人名教授”還軒昂。貓是飼養著的,然而吃飯不管事。祖母她們雖然常恨鼠子們齧破了箱櫃,偷吃了東西,我卻以為這也算不得什麽大罪,也和我不相幹,況且這類壞事大概是大個子的老鼠做的,決不能誣陷到我所愛的小鼠身上去。這類小鼠大抵在地上走動,隻有拇指那麽大,也不很畏懼人,我們那裏叫它“隱鼠”,與專住在屋上的偉大者是兩種。我的床前就帖著兩張花紙,一是“八戒招贅”,滿紙長嘴大耳,我以為不甚雅觀;別的一張“老鼠成親”卻可愛,自新郎新婦以至儐相,賓客,執事,沒有一個不是尖腮細腿,像煞讀書人的,但穿的都是紅衫綠褲。我想,能舉辦這樣大儀式的,一定隻有我所喜歡的那些隱鼠。現在是粗俗了,在路上遇見人類的迎娶儀仗,也不過當作性交的廣告看,不甚留心;但那時的想看“老鼠成親”的儀式,卻極其神往,即使像海昌蔣氏似的連拜三夜,怕也未必會看得心煩。正月十四的夜,是我不肯輕易便睡,等候它們的儀仗從床下出來的夜。然而仍然隻看見幾個光著身子的隱鼠在地麵遊行,不像正在辦著喜事。直到我熬不住了,怏怏睡去,一睜眼卻已經天明,到了燈節了。也許鼠族的婚儀,不但不分請帖,來收羅賀禮,雖是真的“觀禮”,也絕對不歡迎的罷,我想,這是它們向來的習慣,無法抗議的。

    老鼠的大敵其實並不是貓。春後,你聽到它“咋!咋咋咋咋!”地叫著,大家稱為“老鼠數銅錢”的,便知道它的可怕的屠伯已經光降了。這聲音是表現絕望的驚恐的,雖然遇見貓,還不至於這樣叫。貓自然也可怕,但老鼠隻要竄進一個小洞去,它也就奈何不得,逃命的機會還很多。獨有那可怕的屠伯─蛇,身體是細長的,圓徑和鼠子差不多,凡鼠子能到的地方,它也能到,追逐的時間也格外長,而且萬難幸免,當“數錢”的時候,大概是已經沒有第二步辦法的了。

    有一回,我就聽得一間空屋裏有著這種“數錢”的聲音,推門進去,一條蛇伏在橫梁上,看地上,躺著一匹隱鼠,口角流血,但兩脅還是一起一落的。取來給躺在一個紙盒子裏,大半天,竟醒過來了,漸漸地能夠飲食,行走,到第二日,似乎就複了原,但是不逃走。放在地上,也時時跑到人麵前來,而且緣腿而上,一直爬到膝髁。給放在飯桌上,便檢吃些菜渣,舐舐碗沿;放在我的書桌上,則從容地遊行,看見硯台便舐吃了研著的墨汁。這使我非常驚喜了。我聽父親說過的,中國有一種墨猴,隻有拇指一般大,全身的毛是漆黑而且發亮的。它睡在筆筒裏,一聽到磨墨,便跳出來,等著,等到人寫完字,套上筆,就舐盡了硯上的餘墨,仍舊跳進筆筒裏去了。我就極願意有這樣的一個墨猴,可是得不到;問那裏有,那裏買的呢,誰也不知道。“慰情聊勝無”,這隱鼠總可以算是我的墨猴了罷,雖然它舐吃墨汁,並不一定肯等到我寫完字。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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