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往事水迢迢（三）

後來的一年裏他再沒見過小公主。 他每天偷聽牆角，聽聽宮裏的人說小公主的成長，即便被抓住痛罵一頓也毫不在乎。 她的成長好像是他在這吃人的深宮中苟且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小公主在一天天長大，他亦是。 有一天，他偷偷溜出自己的宮殿，在禦花園，他看到了他一心想見到的小妹妹。 一群婢女圍在她身邊，大皇子也在。 她長大了，正在學走路。 她能說話了。 殷青玄躲在草叢後，悄悄地看小妹妹，他製造各種動靜想讓妹妹看他一眼又擔心被其他人抓到，他鍥而不舍地想辦法製造不太明顯的動靜，於是他學鳥叫，成功吸引了小公主的注意。 粉嫩嫩的小女孩聽到鳥兒叫聲轉過身來，好奇的四處打量，她一下便看到了殷青玄，她笑了，笑起來眉眼彎彎，可愛的就連那些爭妍鬥豔的百花都嫉妒，那笑容仿佛讓萬千星辰都變得明亮起來。 “哥……哥。” 小公主甜甜軟軟的衝著他喊了一聲，聽得他心花怒放，不覺心下放鬆了警惕。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大皇子，他正在係鈴鐺，原是以為妹妹叫他呢，他也甚是高興，停下手中的活兒走過去蹲下身去抱妹妹，順著她的目光瞧去，卻發現了令他極其厭惡的人，他恍然大悟，隨即十分惱火，嗬斥道： “什麽雜種壞了本皇子的興致！來人，抓住他。” 許是占有欲和嫉妒心作祟，他又添了一句： “你們還愣著作甚？趕快將小公主抱走，免得這雜種髒了她眼睛。” 說完還不甚解氣，快步走上去一腳將殷青玄踹翻在地，將他按在地上狠狠揍了幾拳，仍覺不過癮。 “你這雜種，看我皇妹作甚？看你以後還敢不敢看，你叫啊，你怎麽不叫？” 拳頭雨點一般落在他身上，他每日食不果腹，哪有力氣抵抗，隻好縮成一團，任由施暴者拳打腳踢，可盡管如此他也沒有叫喊，拚命忍住疼痛，一聲不吭。 大皇子見他始終不肯屈服，自己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便帶著隨從離開了。 待他走遠後，殷青玄才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臉上和身上傳來的酸痛感讓他無法忽視，他伸手去揉，刺痛感又讓他縮回了手。 他被打的鼻青臉腫，殷紅的血從鼻孔裏流出來，一滴又一滴砸在草叢中，驚起了一隻正在休息的蚱蜢，蚱蜢一躍而起飛到一枝姬小菊的花莖上，這從天而降的重量引起花朵的搖晃，於是上麵停著的蝴蝶扇動了翅膀…… 殷青玄就這樣一手捂著流血的鼻子，一瘸一拐的回到他住的地方，這樣子有誰看了會知道這是一國皇子？人們多半會以為是偷了東西被痛打一頓的毛賊。 偶爾有幾個宮女太監從他身邊經過，斜睨他一眼後幸災樂禍地掩著嘴偷笑，還不忘嘲諷兩句：“呦，你們快瞧瞧，二皇子又去做那些偷雞摸狗的事兒了……” 他對流言蜚語習以為常，仿佛這就是他生活環境中的一部分，這些話時常從他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無需複雜的再走一遍心靈和頭腦。 殷青玄拖著自己殘破的軀體一直往西走，走到那座紅牆壘成的牢房，躺在那張動一下就“咯吱”響的木床上。 他想了很多事情：他想母親為什麽要留他一人受苦？他想隻要他比其他人都出色，隻要能得到父皇的賞識，這些話便不攻自破。他還想到小公主那張天真稚嫩的笑臉，以及那聲甜到心裏的“哥哥”。 她既是苦難，又是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