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我也很詫異在畢業典禮上我會哭得那麽厲害，我甚至在高考最後一門考完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舍不得畢業。在學校裏我始終是默默無聞的人，同一個班級裏也隻有三兩個會和我經常講話的同學而已。但即使是這樣，我也在畢業麵前表現得如此脆弱和不舍。 畢業典禮那天，學校禮堂就像是一片海洋，坐在裏麵的我們發出的哭聲大概就是潮和浪，此起彼伏，聲勢浩大。畢業典禮開始後的十幾分鍾，就開始有女同學吸鼻子的聲音，接著一個傳一個，到後來不論男生還是女生都不計形象地放聲哭。 原來畢業是那麽傷感的一件事情，為什麽沒有畢業的時候所有人都盼望著這一天早一點來，為什麽那時候我們總認為畢業是一件值得慶祝值得狂歡的事情。現今它如期而至，我卻沒有看到一個人在笑。 也許是我們學校刻意把這畢業典禮安排得太過感傷。合唱的環節是整個典禮的高潮，也是我們哭聲最大的時候。 周楊他們班唱的是《朋友別哭》，結果唱得全場不論學生還是老師都哭了。我們班站在舞台右側候場，而我早已經泣不成聲。 朋友別哭，我一直在你心靈最深處 朋友別哭，我陪你就不孤獨 人海中，難得有幾個真正的朋友 這份情，請你不要不在乎 聽到這首歌我就想到盛夏。 我們已經同學那麽多年，彼此也拿對方當自己最好的知己，即使這一路碰上太多磕磕絆絆。而此刻我發現那些不解和矛盾突然被縮小，然後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被聚焦被放大的是盛夏，是我們牽著手一起走過的樣子。我仿佛能夠聽見我們聊天的聲音，我們一起笑的聲音。這些聲音混雜在音樂聲裏，我才覺得這歌是多麽好聽。 畢業典禮結束以後，六個班級總共兩百餘人遲遲不願散去，幾乎把從大禮堂門外一直到樓道的路堵得水泄不通，哭聲還是絡繹不絕。越是看到別人哭我就越是想跟著哭。在擁擠的走廊裏看到盛夏，當時真想衝過去一把抱住她，那時候的她真是可愛，不，她一直都是那麽可愛。 我們去廁所照鏡子的時候發現鏡子裏麵的我們眼睛又紅又腫，兩隻金魚，頓時撲哧一下笑出聲音來，而馬上又能感覺到眼睛一酸，又有眼淚流出來。 畢業的感覺就像是原本完整的生活中突然被抽走了什麽東西。走出校門以後我總是覺得頭頂的太陽不像是真的，光芒也不自然，明明是暖的風吹在身上卻覺得涼。學校門口還是和平時放學時候一樣熱鬧，小吃攤拉麵館書報亭門前都站滿了剛剛和我從同一個學校禮堂走出來的學生，而心裏的感覺卻不同了，就是同樣一群人，每天去學校都會見到的這群人，從畢業的這一刻起就與自己無關了。 有時候會想，明明這三年來都與這些人在同一個學校教師上課，好幾百人每天圍著同一個操場跑道跑步，怎麽說再見就再見了呢——也許是再也不見。一直朝夕相處的人忽然就一個都不見的這種悵然若失的感覺難以言喻，好像馬路上再熱鬧都覺得冷清。 可能是我太誇張，把畢業這回事看得太重。在臨近高考臨近畢業的那段時間裏，身邊很多同學在討論這件事，男生女生各抒己見，有人和我一樣覺得畢業很傷感，就此分道揚鑣很遺憾，也有人認為畢業沒什麽大不了，根本沒有什麽好難過的。 一個平時在班裏總愛惹事一下課就跑去打球，考試成績無論在班級還是年級都是墊底的男生說了句，畢業就是個新的開始，沒什麽好哭的，一輩子留在學校裏畢不了業才應該哭吧。 其實這話挺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