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選二十一年的五月,東璃東宮椒菽殿內。
一群低眉順眼、垂首駝腰的宮婢們分成兩列縱隊,各持用具,整齊恭候在大殿中央的兩側,緘默無語。
殿外蟬鳴熾烈,日頭正盛。
一陣又一陣持續亙綿的蟬鳴,不斷闖進殿內眾人的耳中,吵得人頭暈腦漲,心煩意亂。
而殿內四角皆置備了數鼎綾紋青銅大流冰鑒,裏頭皆填著足足的冰。
無數的冰氣浮懸騰空,或狀如龍蛇走盤,或形如雲開煙散,形貌千奇百怪,倒襯得這死氣沉沉的椒菽殿,多了幾分活潑的姿態來。
被如行屍走肉般木訥無趣的宮婢們,圍在最中間的蘇雪雲,卻完全沒被這蟬鳴吵嚷到。
實際上,周邊任何的人或者事務,都不可能打擾她的思緒、動作。
她此時此刻,正端坐在降香黃花梨所製的鳳頭太師椅上,專心致誌地提筆寫字。
姿顏嫻雅,妝容得體。
她細白的脖頸恰,到好處地微垂成一個優雅的弧度,眼眸輕垂,素手頻動,但她傾天髻上的金鳳出雲點金玉步搖,卻是連一顆東珠也紋絲不動。
真與那日得了失心瘋般瘋狂打砸大殿的狂婦,判若兩人。
素手下,是一張張精心裁剪熏香鏤花過的浣花小箋。
她一筆一劃皆行雲流水,毫無卡頓。
不一會兒,一手字構輕靈而不失風骨銳意的簪花小楷,赫然躍於紙上。
她一氣寫完這張小箋後,停筆,將手中狼毫玉筆擱置在沉香端硯上。
右側為她支五明大扇的宮婢見此,悄悄向後頭的一個奉茶宮婢使了個眼色。
奉茶的宮婢心頭一顫,卻隻能硬著頭皮上前,將手中的茶盞,雙手奉於蘇雪雲的麵前。
蘇雪雲微抬冷眸,長而卷曲的睫羽下厲光一閃。
“下去!”
她冷冷地叱道。
那宮婢馬上臉色大變,捧著茶盞連連後退。
大殿裏的溫度,似乎驟然下降了幾分,變得比之前更為寒涼凍骨。
蘇雪雲懶得搭理這種不知審時度勢的蠢笨宮婢,眼眸流轉,又看向了自己方才所寫的那張小箋。
她沒看這通篇辭藻華麗繁複,卻毫無真意的請柬帖裏的任何一個字。
卻單單盯著最開頭的那個人名,沉默不語。
夜驚鴻。
她原本清冷的眼眸裏,漸漸泛起一股越來越濃、來勢凶悍的殺意與豔妒來。
這種極端的恨與刻骨的嫉死死糾纏在一起,化為一簇怒火,幾乎都能把這精致的浣花小箋給燒沒了。
好,好一個“夜驚鴻”!
就算她在北城埋下雙殺陷阱、就算她利用齊王的懦弱一把火燒沒了靜心庵、就算她派出暗衛殺手幹脆將明氏父女斬草除根,銷毀證據……
她不但能安安穩穩地活到現在,洗脫了當年的汙名,還差點把自己給揪出來!
更讓自己怒火中燒的是,也不知有誰在暗中保護著她,無論自己派出多少的精英密探去夜府暗殺,全都有去無回,絕無生還的可能!
她,絕不是那個輕易被夜家所放棄的,擁有“貴不可言”命格的夜驚鴻!
也不知她死盯著這請柬,這名字看了多久,又恨了多久,但她眼中的激烈情緒慢慢又淡了去,漸漸恢複如常。
她忽地勾起一絲嗜血狂浪的笑容,淩冽絕然地輕念道:“是真?是假?是生?是死?都不重要了……”
她伸出二指,輕巧地撚起這片小箋的一頭,往上吹了一口氣。
撲鼻的墨香,終於讓她的心神稍稍安定。
既然在夜府動不了你……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