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更加清晰的喧鬧煙火聲,人頭攢動間的寒暄,酒樓弦樂的鼓點,賣蓮蓬的小販和隔壁做涼粉的大媽閑聊的聲音,連婦人手下灶台裏的劈啪聲都清晰可見,這寂靜山頭登時融進了好些鮮活熱切。
“我跟你說,那胡同巷裏的洛家人又在打新媳婦了,我昨天路過看見兩個小孫女在牆角哭,這家子人是該遭天譴的。”
“誰說不是呢,好好一閨女嫁過去被蹉跎成那樣,跟那邊員外家新抬進去的可不一樣嗎……”
顧瑛清亮瞳仁微縮,專注看著畫卷。
過了好些時候,顧瑛才緩過神來,這樣厲害的手筆,大概是剛才那個人做的吧。他定過心神想再和他說上幾句話時,他卻早已消失在了寂靜和喧鬧之中。
顧瑛站起身來四處張望一番,除了鼻尖還未散盡的雪鬆冷冽氣息,確實什麽都沒有。
他似乎隻有在閑暇的時候才會出現,來的時候從不多話,隻靜靜站在顧瑛身側同她一塊看。
他來時會起風,很清淡的風從臉頰邊擦過,山中鳥雀在這一瞬同時寂靜,淡淡目光如有實質落在肩頭,在她警覺前又不著痕跡收回去,顧瑛就知道,是他來了。
偶爾他身上會有血的味道,縱然如此,他眉目間依舊永遠清風霽月,矜貴不沾一絲塵埃。
顧瑛也從來不多問,她身邊會說話的東西太少太少,大概當初創世神留下她的時候也沒有想過,石頭成了人,也會孤獨的。
他好像對人間也不是特別了解,偶爾低聲問顧瑛些問題,態度溫和自然,
譬如問她的姓名是誰如何來的,顧瑛自覺取名是她最驕傲的一件事,很高興的向他介紹。
顧瑛拿著小樹枝在雪地裏寫給他看:“我姓顧,單名一個瑛。”
“玉的光彩,好字。”寂霄聲音壓得低,似在評鑒她留給自己的韻味,末了才溫和詢問,“為何取顧?”
“顧,泛指看,回看。瑛,是我原型的意思。”
她頓了一瞬,軟紅的唇微微陷下去,臉頰泛著些紅:“顧瑛,便是,回頭看我。”
她不太好意思的把那兩個字又抹去,腳尖碾在砂石上透出幾分少女情思:“抱歉,我隻是…”
隻是太孤單了。
她一個人待在這裏太久,隨便什麽人好了,回頭看看她,和她說說話,她就很高興了。
麵前男人似笑非笑勾著唇,他有雙天然繾綣的眼,然眼皮太薄,漆黑的瞳顯得眼淩厲而深刻,望人時像是藏著無數輕易破開人心的刀刃。
明明看起來是個很溫和的人,卻依舊讓人脊背悚然,仿佛藏著談笑間生殺予奪的狠戾。
更別說這樣似乎藏著戲謔,隱晦的強勢壓迫在不經意間泛開,什麽妄念或者難以啟齒的奢望都赤裸的在他眼中暴露於日光之下,顧瑛臉熱,移開視線。
就算這樣好像也不自在,仿佛被人抓住了脆弱的把柄,要被誘哄著主動送上頸項。
顧瑛幹咳了兩聲,把樹枝放在旁邊就不大好意思的找借口轉身走了。
男人似在她身後低笑了一聲,一雙勾人的眼晦暗如霧,令人看不真切。
修長冷白的指節慢慢撿起那根還有餘溫的樹枝,在混亂雪地上一筆一劃寫出她的名。
顧、瑛。
寂、霄。
良久,男人冷灰色的瞳仁才慢慢眯起,他唇角勾著很淡的笑意:“若是能有個回頭就可以看見的人,大概也不會談不上孤寂。”
能盼得霄明。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