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秉堯身體顫了顫,他闔動著青紫幹裂的唇,一個字沒有說 , 隻是臉上綻放出一絲苦笑 , 澀笑,好笑。
他也在等我說這些。
他抬起無力的手 , 在空氣中晃了晃 , 想要摸到什麽 , 卻發現隻握住一把虛無,就像那歲月 , 那風聲 , 那豔麗又逝去的女子。
“何笙,你辛苦了。”
他艱難從喉嚨擠出這六個字,我說不辛苦 , 和老爺一輩子無惡不作相比,我這才哪兒到哪兒。
他低低發笑,“恨我嗎。上一次問你,你發毒誓來哄我,這一次你還不說句實話嗎。”
我一臉陰森冷意,“恨不恨的,不也該結束了嗎,您的死,就是對我最大的補償。”
他握拳咳嗽了兩聲 , 呼吸有些急促,“你早就一清二楚。”
我字字珠璣 , 割在他高傲一生的心上,“您以為,您有什麽值得我迷戀 , 委身做妾的?容深和喬蒼 , 哪一個不是儀表堂堂,光芒萬丈,我愛過那樣的男人,還會愛上蒼老的您嗎。”
“你愛他。”
常秉堯竟不計較我歹毒陰險的麵目暴露,而去計較我愛誰,我冷笑,“是。我很愛您的女婿。”
他抬起眼眸,土色的瞳孔上布滿血絲,“所以你剛進府 , 偷情的事。”
我碰了碰吊在耳垂的珍珠,無所畏懼說 , “也是真的,老爺您知道嗎 , 繡樓和寺廟的湖泊偷情真是刺激。他那麽強壯勇猛 , 在床上放肆起來可是您比不了的。不過我們能有這樣的機會 , 也是您高瞻遠矚,把那麽僻靜的院落給我住 , 才能瞞天過海暗渡陳倉。”
我說出的真相還不及一把刀子 , 一支利劍刺入他皮肉骨骼更讓他舒服些,簡直是要了他的命,毀了他的榮耀,他胸口猛烈鼓了鼓,整個人在床上抽風似的顛簸起伏 , 像在掙紮抗爭什麽。
我一動不動 , 臉色平靜注視這一幕,他忽然朝空中噴濺出一口血 , 比這幾日吐得都多 , 那樣鮮豔的 , 刺目的,炙熱的血 , 我飛速伸出一隻手擋在身前 , 沒有被迸濺到,他張開沾滿了血跡的嘴,蠕動了半響隻爆發出一陣劇咳。
“老爺 , 您別說我狠,如果我真狠,您這幾房姨太太的真麵目,我現在都講出來,您會氣死的。看在您給了我這麽多家產的份兒上,有些秘密,就糊裏糊塗的拋在陽間吧。”
他喉嚨艱難擠出一句你講,卻拚盡了全身力氣,腦袋後仰朝床鋪栽倒 , 直挺挺佝僂著,拱起一座橋般的弧度 , 顫抖嗚咽,很久後才平複,他陷入又一次昏迷。
我冷笑兩聲 , 從房中出來 , 叫來一個傭人吩咐了幾句,讓她傳話下去。
我在繡樓睡了一覺,黃昏時又往後院湖泊喂了魚,入夜天剛黑,綢緞莊的老板趕著送來幾匹新到的綢緞,我挑揀了顏色最好看的兩匹,其餘的分發給了照顧常秉堯的保姆,堵她們的嘴。
阿琴抖開疊好,一寸寸用戒尺夾住 , 可以保留綢緞的柔軟與平整,她笑說緋色和水藍色又透亮又好看 , 穿在何小姐身上和畫裏的人一樣。
我對著鏡子摘掉耳環和項鏈,“裁縫鋪的小二還沒來嗎?”
“在朱家呢,他們二先生的夫人叫走的 , 下個月朱家老爺子續弦 , 一家子做唐裝和旗袍 , 恐怕要明天才能過來為您量尺寸。”
我謔了一聲,“朱家老爺子都八十高壽了,還續弦呢?”
“人老心不老唄 , 何止續弦啊 , 娶了個二十五歲的女人,聽說查過了,還是處女呢。打算婚後兩年內抱個老來子。”
我笑了笑,“不論什麽樣的男人,多大的年紀 , 多高的位置 , 都愛年輕漂亮的。那麽多男人葬送在這上頭,還不長記性。”
阿琴把綢緞放在貴妃椅上 , 轉身往木桶裏蓄水 , “當官兒的栽跟頭 , 後麵眼巴巴等著貪的不還是排長隊嗎。”
我用梳子打理好長發,起身離開椅子正要去洗澡 , 一名保姆風風火火從回廊闖進來 , 正好砸在阿琴舀水的背上,她臉色一沉,指著保姆鼻子把她逼退 , “天塌了嗎?毛毛躁躁的驚擾了何小姐。”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