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鬆了口氣,“那咱走吧,南城到北城路途遠,您不是還要對今日獻唱的歌女提前過目嗎。精心準備總沒有錯。”
他淡淡嗯,轉身回屋穿上西裝,隨著司機上了車。
周容深赴酒樓約見幾名同僚,商議官場的事 , 官商黑三路,一向是應酬桌上定天下,好酒好菜好美人,自然就穩妥一半。
車子途徑南北長街,他遇到了何笙。
本是闊別已久,他雖經常偷瞧她,她卻再沒見過他。
他猶豫了幾秒,見她獨身一人在那一處晃悠,吩咐司機靠邊,駐足在一棵樹後。
何笙捧著一尊玉觀音,從古玩店走出 , 經理送她邁過門檻兒,叮囑兩句 , 她聽得仔細,時不時比劃 , 似乎很喜歡 , 停在角落的賓利往前滑行了六七米,保鏢走下打開車門,她不知對裏麵誰說話 , 那人惹惱了她,她立刻沉了臉 , 矯情不搭理 , 黑暗中伸出一隻手,握住了觀音 , 也握住了她指尖。
銀色的江詩丹頓 , 折射出一縷白光,她眉眼被照亮,令滿街的五光十色黯然無趣。
她嗔怪撒嬌,不依不饒 , 裏麵的男人悶笑一聲,一下子將她扯進去 , 跌在了膝上,抱個滿懷。
車隨之晃動,保鏢低垂頭 , 關上了門,數秒後拂塵而去。
周容深凝著遺留下的飛舞黃沙黯淡絞痛。
她還有這樣小女兒的模樣。
真是百般伶俐 , 千般動人。
他記得,何笙從前不信佛。
她理智,生性涼薄 , 佛在她眼中 , 要麽是泥疙瘩,要麽是玩偶。
她如今也會小心翼翼捧一尊,是為了那個男人,從此平安無恙嗎。
那一場中午的應酬,喝到黃昏,日薄西山,曲終人散,周容深伏在桌上酩酊大醉。
他來者不拒,一杯又一杯。
司機在一旁無法阻攔 , 隻得幹著急。
同僚笑說,“周部長的酒量,與您做官一樣,都是步步高升啊。”
歌女侍候在旁邊添酒,他一把按住她的手,從她掌心奪走酒瓶,仰脖灌了下去。
滿堂喝彩,滿桌歡笑。
他笑而不語,他知杯中酒苦辣,杯中酒可知他心裏的滋味嗎。
司機架著他離開酒樓,送回別墅時 , 已經淩晨。
他揮手讓司機走,跌跌撞撞打開酒櫃 , 將裏麵所有酒都搬出,唯獨手指一遍遍掠過那一壇桃花釀 , 舍不得喝。
她也釀製過杏花酒 , 她看他在書房寫字,寫了一首杏花坡,她采了那一季枝頭全部的杏花 , 隻可惜酒水酸苦,一滴沒有喝 , 便匆匆倒了。
就像她還在身邊的時光 , 覆水難收。
司機走後不久,心裏有些發慌 , 他不負責周容深生活上的事務 , 故而聯絡了秘書,告知他今天應酬的情況。秘書大驚,周容深不是不知分寸的人,他絕不會放任自己喝這麽多 , 除非他心裏難受,他一遍遍撥打電話無人接聽 , 慌慌張張從市局趕來,推門進入客廳時,被滔天的酒氣熏得後退兩步 , 他撞向牆壁,看著不遠處一片狼藉。
周容深頹廢扯開了襯衫 , 手肘撐在膝上,渾渾噩噩失了理智。
他伸手還要去拿桌上的酒,被秘書衝過去一把奪過 , “周部長!”他大吼 , “您的心髒什麽樣您不清楚嗎?從夫人離開後,您拚命加班,晝夜顛倒,一晚晚坐在椅子上發呆,您快把自己折磨垮了!難道非要把罌粟丸的毒性逼得發作才肯罷休嗎。”
周容深撲了個空,他看著停在半空的手,那隻手顫栗,抖動,青筋暴起 , 良久忽而握成拳,狠狠砸向了桌角,他雙手抱頭痛哭出來,秘書跪在地上,一遍遍呼喊他,試圖喚醒,用力扯住他手臂,將他的手從頭上拿開,周容深不肯,他死死維持這個動作,掌心緩慢滑落到臉龐 , 遮掩眉眼,無數眼淚從指縫流淌出 , 他整個人都在顫抖。
秘書驚愕,一時不知所措。
他的臉。
濡濕漣漣 , 麵如死灰 , 了無生氣。
隻有無邊無際的青白,寂寞,絕望 , 壓抑。
世間極致之苦。
生老病死,怨憎苦 , 愛別離 , 求不得。
他飽嚐每一種,甚至連死亡 , 都和他擦肩而過。
“我為什麽…”他一雙眼猩紅 , 猙獰,看向麵前呆滯的秘書,“為什麽當初要離開?”
他哽咽自語,“沒有官位的周容深,還剩下什麽?我拚命往上爬 , 不過想抗衡他,想讓何笙 , 這輩子沒有憂愁,不用向任何人低頭,我永遠記得 , 她為了我,去跳舞 , 背負罵名的那些日子。”
他張開痛哭出來,“我這裏好疼。”他重重拍打胸口,“我撐不下去了。”
他哭倒在沙發上 , 一米八幾的漢子 , 蜷縮成一團,悶沉嘶啞的哭聲從他交疊的手臂後傳出,他崩潰到秘書根本不敢靠近。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