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裏居住的或許都是被世人所遺忘了的人們,拖著自己殘缺的肢體和無法回歸正常社會的遺憾沉默地活著,一直活到自己再也活不下去的那一天。在這樣時間停滯了的孤島上,最缺乏的也許就是這種單純的親切吧。
因此當曾碧開始自己的采訪時,她意外地發現,有喬茉在場的時候,氣氛可以輕鬆自然很多。
有一次在和一位沉默寡言的婆婆聊天時,曾碧甚至驚恐地親眼見到喬茉大大咧咧地把自己的T恤向上撩起一部分,露出自己肚皮上剛剛痊愈的傷口,絮絮說著自己那場麻醉事故的經曆。
曾碧看到那位婆婆臉上從木無表情到逐漸露出一點驚異的神色,最後開了口,期期艾艾地問喬茉,差一點就死去的話,難道她不害怕麽。
曾碧以為喬茉還要繼續長篇大論下去,沒想到喬茉隻是笑了笑,放下衣襟,淡淡說道:“我這不是還活著麽。活著就有希望。有希望就不害怕。”
曾碧從來沒有聽過自己的小表妹說出過這麽富有哲理的話。上一次她聽到表妹說過類似的似是而非的人生道理時,是姨媽偷偷打電話召喚她去開導剛剛失戀的表妹。那個時候,表妹情真意切地歎了一口氣,呆呆地說:“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好男人比三條腿的蛤蟆還稀有啊。”
可是一個聲音打斷了曾碧的回憶。
那個聲音很陌生,說著一口標準的美語。曾碧毫不意外地看到一向厭惡英文這項科目的喬茉立即皺起了眉頭。
“說得很好。《聖經》裏曾經說過,‘你因有希望,就必穩固;也必四圍巡查,安然歇臥。你躺臥無人驚嚇,且有許多人向你求恩惠。’所以,希望是一切的根本。”
曾碧和喬茉同時回頭,看見一個身材清瘦而高大的男人站在她們身後,正微微低頭,臉上帶著一絲安靜的淺笑。
那人有著一頭金棕色的短發,皮膚很白皙,鼻子高挺,穿著簡單的襯衫和長褲,襯衫的袖子利落地挽到手肘上方,笑意怡然。他看上去雖然年輕,但整個人卻給人一種令人鎮定且安心,似乎可以放心依靠的感覺,那種成熟度卻又仿佛是遠高於實際年齡之上了。
曾碧忍不住脫口低低說了一句:“這難道就是所謂的親和力麽……”
而喬茉脫口低聲說出來的,卻是:“一開口就拽聖經,難不成是傳教士?!”
喬茉的質疑也並不是毫無根據。這座小島上,教會背景的慈善機構和神職人員來的次數也不算少,而且有些建築、家具和機器就是教會捐贈的。往遠了說,這座小島最早被征用為麻風防治病院,就是民國時期的一個美國傳教牧師籌建的。所以,在這座島上看到對聖經倒背如流的外國人,一下會聯想到傳教士或者教會神職人員什麽的,一點都不奇怪。
曾碧畢竟見多識廣一些,眼神往那男子的領口一掃,便低聲說道:“你看他沒穿那種教士的黑白高領,最多隻是個比較虔誠的老外吧……”
喬茉的表情仍然沒有好到哪裏去。
“聖經神馬的最討厭了……我最討厭自己一竅不通而別人顯然很精通的東西了……”
曾碧哭笑不得。
兩個人正嘁嘁喳喳在議論的工夫,原本不應該在今日登島的麻風康複病院院長飛奔而來。
一陣嘰裏咕嚕亂紛紛的介紹之後,雙方互相明白了對方的身份,也彼此客氣地致意。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