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水安靜地伏在他的胸口,聽著他一下下沉穩有力的心跳之聲。
沉默了許久,最後終於仿佛下了決心,善水聽見他用一種艱澀的聲音在她耳畔道:“我的母親,她……”
霍世鈞微微閉上了眼睛。十數年前那落入他眼中的一幕再次浮現了出來,曆曆便如昨日。
那時候,他還是個剛剛失去父親的悲傷少年。在宗廟裏,七七祭日那的道場過後,他不願隨人離去,躲到垂了帳幕的神龕案位之下。頭上就是父親的靈位。
自從父親死後,他就喜歡一個人安靜地躲到這裏。這讓他感覺父親就像在他身邊,他並沒離開。
他終於倦了,睡過去了。醒來時,已是半夜。動了下因長久壓坐而麻木的腿,正要從神位下爬出去,祭殿的門吱呀一聲,從外推入,有人進來。
這是他與父親兩人共有的地,他不想被第三個人知道,所以又坐了回去,借著大殿裏明燭的光,從帳幕縫隙裏看出去。他看到他的母親進來,到父親的靈位前站定,嘴裏喃喃念著什麽,麵上沾了淚痕。
他的母親那時候還很年輕,非常美麗。
他立刻猜到,一定是自己沒回去,母親找不到人,心中焦惶,這才又到這裏。
他正要出去時,皇伯父也進來了。他停在了他母親身後的幾步之外,:“明華,我會派人四處再去尋。你放心,世鈞不會有事的。”
當時,他隻是個十歲的少年。但是生的敏感與早慧,讓他忽然覺得事情有些不對。
那時候,他的皇伯父剛從西北禦駕親征歸來,正當壯年。他的氣派與風範,甚至叫這個少年暗中仰慕不已。皇伯父對他一直很寵愛,他對他也很敬仰,甚至不啻於他對自己父親的感情。
但是,他不該喚自己母親的閨名,哪怕他是他的伯父。而且,這是他第一次聽到皇伯父不用“朕”,而是用“我”來自稱。所以他停了下來。
母親並未搭理,繞過他匆匆離去,沒走幾步,身子一晃,整個人仿似要往地上栽去時,被搶了上來的皇伯父扶住了。
“明華,我剛從西北回來,才知道宗澤去了。我知道你很難過,但你一定要保重自己身子,你剛生產過沒多久……”
他用一種憐惜的目光看著母親,柔聲勸道。
霍世鈞看到自己的母親手握成拳,用力地捶打推搡著他。尖銳的指甲劃過他的臉,刮出一道血痕。他卻仿似絲毫未覺,仍用那種憐惜的目光看著她,任由她發泄。
母親仿佛累了,終於停住手,無力地任由他抱扶半抱,帶了一種壓抑的哭聲,道:“我不用你管,你放開我!”
霍世鈞睜大了眼睛,手捏得緊緊,一顆心跳得幾乎要破胸而出。
祭殿外傳來侍衛太監的腳步聲,母親立刻掙脫開了他的手,擦了下眼睛,低頭而去,皇伯父也匆匆尾隨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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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水聽他慢慢地著往事,心怦怦直跳。
霍世鈞的語調一直很平淡,仿佛在別的事,與他絲毫不相幹一樣,到了最後,唇邊甚至浮出一絲自嘲般的笑,“我知道我母親與我父親,還有皇上,自一道長大的。這事過了很久,我才漸漸明白過來。我母親愛著的人,其實應該是我的皇伯父。有時候,我甚至懷疑,我到底是不是我父親的兒子。我知道這種想法很荒唐。是對我母親的大逆,也是對我父親的侮辱。但是……”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濃重的陰鬱,猝然停了下來,看向善水。
善水望著他,屏住了呼吸。
他忽然抬手,揉了下自己的額頭,麵上顯出一絲倦色,道:“算了。這些都是過去很久的事了。我本永遠不想再提的。隻是你追問,我才跟你隨口幾句。現在你都知道了,你會瞧不起我吧?”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