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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南慶十二年的彩虹(三)(2/5)

作者:貓膩字數:28572更新時間:2021-04-06 04:25:06

    那顆一直沉默而高貴的頭顱在這一刻也無力地垂了下來,倒在了慶帝的身前,有些不甘而又無奈地鬆開了握著鐵釺的手。

    他鬆開了握著鐵釺的手,鐵釺卻沒有落到皇宮地麵上,發出那若喪鍾一般的清鳴,因為鐵釺插在慶帝的腹中,微微顫抖!

    鮮血從慶帝的腹部湧出,順著鐵釺淌下,在鐵釺磨成平滑一片的釺尖滴下,滴落在五竹蒼白的手掌心,順著清晰的生命線漸漸蘊開,蘊成豔麗的桃花。

    …………皇帝陛下薄極無情的雙唇微微張著,上麵微顯幹枯,他的麵色慘白,雙眸空蒙,無一絲情緒,低頭看著腹中的鐵釺,感受著無窮無盡的疲憊與厭煩,準備將這根深沒入腹的鐵釺拔出來。

    他是世間第一大毅力之人,當初經脈盡碎,廢人之苦也不能讓他的精神有絲毫削弱,更何況此時腹中的痛楚。他知道老五已經廢了,淡淡的驕傲一閃即過,有的卻隻是無盡的疲憊,因為他發現嘴唇裏開始嚐到某種發鏽的味道。

    範閑還沒有出現,這個事實讓皇帝陛下有些惘然,他唇角泛起了一絲自嘲的笑容——看來這個兒子的心神,比他所想像預判的更強大,因其強大,所以冷漠、冷酷、冷血地一直隱忍到了現在,眼睜睜地看著五竹被他打成了廢物,卻還是不肯出來。

    皇帝陛下的心裏很奇妙地再次生起對這個兒子的欣賞與佩服情緒,他似乎覺得此生最為不肖的兒子,卻越來越像自己了——像自己那般冷血。

    他本以為範閑早就應該出來了,在五竹第一次倒在地上時,或者是五竹的腿斷成兩截時,因為這是他一直暗中準備著的事情……然而範閑沒有,所以他感到了淡淡的失望和一絲不祥的感覺。

    此時雨後的青天,莫不是要來見證朕最後的失敗,是她要用與自己的兒子的雙眼,來看著自己的失敗?

    鮮血從強大的君王雙唇間湧出,從他的腹中湧出,他再次感覺到了寒冷,再次開始記起榻上的軟被,禦書房裏的女子,然後右手穩定地握在了鐵釺之上,開始以一種令人心悸的冷漠,緩緩向身體外抽離。

    有一句老話說過,刀刃從傷口抽出時,痛苦最甚,這可以用來指人生,也可以用來指此時的情況。

    當皇帝陛下緩緩抽出鐵釺時,就像揭破了這些年一直被他的麵具所掩藏在黑暗中的傷疤,那些他以為早已經痊愈了的傷疤,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痛楚讓他蒼白的臉更加的白,白的不像一個正常人。

    似乎連這位君王的手臂,都有些不忍心讓他麵對這種痛楚,所以在這一刻,在冷清幹淨的空氣中,忽然發生了一種極為怪異的曲折!

    那是一種骨與肉的曲折與分離,完全不符合人體的構造,以一種奇怪的角度折了出去……倒有些像五竹的那條腿。

    血花綻放於青天之下,骨肉從慶帝的身體分離,他的左臂從肘關節處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齊齊斬斷,斷臂在清漫陽光的照耀下,飛到纖塵不染的空中,以最緩慢的速度,帶著斷茬處的血珠,旋轉,跳躍,飛舞,在飛舞……然後那聲清脆的槍聲,才開始回蕩在空曠無人的皇宮正院之中,嫋嫋然,孤清極,似為那隻斷臂的飛舞,伴奏著哀傷的音樂。

    …………除了北伐敗於戰清風之手,體內經脈盡碎,陷入黑暗之中的那段曰子。此刻絕對是皇帝陛下此生最痛楚,最虛弱的那一刹那。

    沉默了數十年的槍聲,又再次沉默了一年之後,終於在皇宮裏響起。沉默了一年,又再次沉默了一個清晨之後,範閑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了皇帝的身旁。

    眼睜睜看著五竹被陛下重傷成了廢材,範閑一直不出,那要壓抑住怎樣傷痛的衝動?然而當他出現時,他便選擇了最絕的時機,出現在了最絕的位置,直接出現在了皇帝的身旁!

    隻需要一彈指的時間!

    重生二十餘年的苦修,草甸上生死間的激勵,雪宮絕境時不絕望的意誌,大青樹下所悟,雪原中所思,天地元氣所造化,生生死死,分分離離,孱弱與強悍的衝撞,貪生與憎死的一生,秋雨與秋雨的傷痛,全部融為了一種感覺,一種氣勢,從範閑的身體裏爆發了出來。

    沒有劍,沒有箭,沒有匕首,沒有毒煙,沒有小手段,沒有大劈棺,探臂不依劍路,運功不經天一路,範閑舍棄了一切,隻是將自己化作了一陣風,一道灰光,在最短暫的刹那時光,將自己的全部力量全部經由指掌逼了出去,斬向了皇帝陛下重傷虛弱的身體!

    雄渾的霸道真氣不惜割傷他體內本已足夠粗宏的經脈,以一種決然的姿態,以超乎他能力的速度,猛烈地送了出去。

    無數煙塵斬,亮於冷清秋天。

    送到了指,真氣不吐於外,反蘊於內,劍氣不出指腹,卻凝若金石,狠狠刺入皇帝陛下的肩窩。

    運到了掌,真氣如東海之風,狂烈而出,席卷玉山淨麵,不留一絲雜礫,重重地拍在了皇帝陛下的胸膛之上。

    斬,指,掌,斬了這些年的過往,指了一條生死契闊的道路,單掌分開了君臣父子間的界線!

    …………範閑此生從未這樣強大,慶帝此生從未這樣虛弱,這一對父子連雙眼也來不及對視一瞬,便化作了太極殿前的兩個影子,彼此做著生死間的親近,似乎空中又有無數的黃紙燈被罡風刮破,噗噗響個不停,令人心悸的,令人厭倦地響了起來。

    範閑的身法速度在此刻已經提升到令人類瞠目結舌的地步,殘影不留,隻是一縷灰影,繞著皇帝陛下的身軀,瞬息內不知道攻出了數十記,數百記!

    青石地麵上積著的雨水,忽然間像是被避水珠劈開了一道通路,向著兩邊漫開,露出中間幹淨的石磚,而在石磚之上約半隻手掌的距離,皇帝與範閑的身影,淩空激掠而飛,瞬息間脫離了太極殿正麵的位置,向著東北方向閃電般飛掠!

    一路積水飛濺而避,一路血水自空中飛灑成線。

    轟的一聲,那抹明黃的身影頹頹然地撞破了皇宮夾壁處的宮門,直接將那厚厚的宮門震碎,震起漫天的木屑。

    木屑像蘊含著強勁力量的箭矢一般四麵八方射出,嗤嗤連響,射穿了宮門後的圓形石門,激起一片石屑,深深地鍥進了朱紅色的宮牆之中。

    也正是這些從明黃身影身畔四麵射出的木屑,讓像追魂的風,追魂的影子一般的範閑,被迫放緩了速度,在空氣中現出了身體。

    明黃色的身影撞破了宮門,緊接著又重重地撞到了夾壁中的銅製大水缸上,發出了一聲悶響,也現出了身形。

    那隻依然沒有沾上血水的手,破空而出,啪的一聲震開一隻細柔的手腕,如閃電一般拔開冰涼的金屬,翻腕而上,捏在了那柔軟的咽喉上。

    捏在了那名宮女的咽喉上。

    …………噗的一聲,皇帝陛下頹然無力地靠在大銅缸旁,噴出了一口鮮血,偏生他蒼白的臉頰上卻浮著一絲淡淡的怪異的笑容,他的一隻手臂已經斷了,身上也多出了四五個指洞和三個掌印,鮮血染遍了他身上的龍袍,讓明黃衣裳上那條金龍顯得格外猙獰,卻又格外慘淡。

    範閑緩緩放下掩在臉上的左掌右拳之橋,木屑也讓他的身體上開始不停地往衣外滲血,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出了血絲。先前的那一擊,已經是他凝結生命的一擊,此時被迫停止,再想發揮出那樣鬼神莫測的速度,已經不可能,而且他的經脈也已經被割傷了大部分,就像無數把小刀子一樣,在他的身體裏刮弄著,痛楚酸楚難忍。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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