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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卷(4/5)

作者:許開禎.字數:25662更新時間:2021-05-16 07:57:19

    後麵唱的自是江流兒如何師從和尚,如何苦心學經,後又如何曆經磨難,從西天取回真經。

    這卷意在教化人不畏艱險,為正義舍生忘死。伍生自然能唱出卷中真諦,令聽者百感交集。

    初三這天,隊長麻三福一早來說,他親家也就是支書一家要來,還說是專程來聽伍生唱卷的。隊長言辭之中不免有恭維伍生之意,伍生聽了並不厭惡。其實在溝裏,伍生是處處受到尊敬的,凡遇到家庭不和,兒女不孝,溝裏人自然會拿出伍生說教,說伍生的卷裏教人如何如何。要是兒女不聽,溝裏人會親自請了伍生。隻要伍生一出麵,再不和的家庭也要休戰。正因了伍生,溝裏才多了祥和,多了賢惠,要是遇到連伍生都說不和的事,這家就完了,許是上輩作孽太深,這輩要遭此罪。

    隊長麻三福要請《英台卷》,就是戲中的梁山伯與祝英台,伍生知道麻三福最愛聽這卷,說他一聽祝英台心就發癢。伍生聽麻三福這樣說話,有點鬧心,他知道麻三福聽的不是卷中教誨人的東西,而是男歡女愛的風趣。但人家點了,伍生也不好說甚。況且麻三福待他不薄,要不是他存了心照顧,伍生真不知這日子咋過。牛月英病後,伍生的日子陷入困境,甭說別的,單是每年伍生教書掙的工分,是斷然養不了這個家的。伍生教書一天掙十分工,年底算賬十分工值八分錢,一個雞蛋都要值五分哩,穿的吃的,哪樣能少了錢。伍生很感激麻三福給牛月英白記一個工,他啥時想聽卷,無論伍生有沒時間,都要去唱。

    隊長麻三福說好請的時間,告辭了。伍生要送,麻三福不讓。兩人拉扯著到了院外,麻三福執意不讓伍生遠送,伍生隻好悻悻掉頭,走幾步又折身出去,正好看見麻三福進了下麵院門。這下伍生的心不安了,坐在小坡的樹下,雙眼發呆,直直盯了那院看。

    這個上午,伍生看見麻三福紅著臉打下麵院門走出來。麻三福的臉不是一般的紅,是血紅。伍生甚至看見了上麵的血印,聯想到剛才隱隱約約聽見的打鬧聲,伍生算是明白了。明白了的伍生並不開心,盡管麻三福沒得逞,伍生想,總有一天麻三福會得逞。後來伍生看見了她,她從屋裏走出來,站院裏,不望天,也不望地,目光空空的,惆悵得沒個著落。伍生心裏忍不住唱道,我的天呀,我的天呀,你這般如何叫人放下心來,還不如我和你豁出命來。

    後晌麻三福請卷,伍生果然看見麻三福臉上開了幾道血口子。有一瞬他的心裏特快活,這溝裏麻三福不知睡了多少女人,這回總算有人給他難看了。快意剛閃臉上,心一下暗了。因為麻三福說,牛日的騷娘們,鞋給做哩覺不讓睡,成心折騰人哩。

    伍生頓然想起那雙鞋。其實伍生是有機會得到那雙鞋的,有次到下麵院裏借東西,看見那人納鞋底,一看就不是納給自家男人的。她男人個矮,腳自然小,那鞋跟伍生的腳一樣大,伍生當時心動了一下。不過等她真要送鞋時,伍生沒敢要,氣得她把鞋扔到了豬圈裏。

    伍生很後悔。溝裏女人是輕易不給別的男人送鞋的,要是送鞋,就是心裏有你了。

    伍生誤了人家一片心。

    麻三福家人黑壓壓的,支書一家端坐炕上,很威嚴。瘸兒子跨炕沿上,叼著煙,眼裏有股不屑。麻三福的丫頭風蘭倒是熱情,張羅著炒菜。伍生哪有心思吃,腦子裏一直是麻三福那句話。到現在他才明白麻三福還沒睡上,既然麻三福還沒睡上,溝裏其他男人肯定也沒睡上,那溝裏的謠言就是假的,什麽她是千人跨萬人騎,什麽她是母狗叉腿方便得很,都是假的,都是溝裏人編排出來糟蹋她的。伍生想到這,就為自己的輕信自責懊悔,甚至氣惱得想扇自己一頓嘴巴。

    這天的卷唱得很一般,主要是伍生開小差,老是集中不起精神。伍生不想這樣,尤其支書在場,他想唱得更好些。可思想由不了他,他控製不了思想。眼睛在卷上,心卻在那院裏,唱得有些跑調,平日很拿手的哭五更,哭到三更時就跑了調,害得下麵的人沒法和,誰都睜大了眼瞪他,心想伍生怎麽了,居然連五更都能哭錯。隊長麻三福更是著急,都有點想罵伍生了,他可不想在支書親家麵前丟麵子。直到梁山伯與祝英台曆經曲折,在陰間擁成一團,伍生的感情才調動出來,縈回萬轉,句句揪心。一聲哎呀呀,總算找回了自己,眾人立刻興奮起來,和著他,應道,這世間怎容下苦命的你我,莫不如化成蝶再也不分開。

    年的氣氛因了伍生被熏熏地點燃,溝裏人過年再沒啥愛好,隻有這一年一唱的卷,才是他們的最愛。有些卷盡管誰都能倒背如流,平日也能哼哼兩句,可正月裏唱跟平日不一樣,伍生唱跟自個哼更不一樣。家家戶戶像是盼親戚一樣盼著伍生。伍生這家唱完又到那家,把自個的年唱成了一條滾滾不息的河。丫頭小小終日陰著臉,不理他,也不做飯,伍生隻好吃百家飯,牛月英也跟著吃百家飯。直唱到正月出去,溝裏人總算過足了癮。

    伍生期待的事一直沒有發生。

    下麵院裏靜悄悄的,沒一點請的動靜。

    下麵院裏的叫臘梅,很好的名字。十八上嫁到溝裏,換親,男人叫光路,人長得矮,一隻眼斜著,人稱斜眼子。成親那年伍生的丫頭小小已三歲,著實頑皮,嚷著要看新娘子。伍生抱她到下麵院裏,去湊紅火。其實伍生是貴客,紅白事上都坐上席,跟隊長麻三福一樣。那次不知咋了,他不坐,站在遠處看。新娘子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回來就忘不掉。

    伍生跟臘梅並沒說過幾句話,一巷之隔,像是萬水千山,平日見麵也很少打招呼,匆匆掠一眼,誰都勾下頭,或是快快走開,或是摻到人堆裏說話去了。就是那一眼,反讓人覺得裏麵盡是東西,整夜地琢磨不透。後來有幾次,伍生聽見下麵院裏的哭嚎,知是斜眼子打臘梅了,斜眼子是隊上的車把式,平日不在,趕著大車給隊裏運東西,一回來就打,一打臘梅的叫聲就響出來,叫聲穿過黑夜落在伍生心上。伍生的心就開了口子,再想補,難了。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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