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認冷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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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章 後來(5/5)

作者:貓膩字數:19954更新時間:2021-11-05 21:11:40

    範閑斜乜著眼,打量著藤子京的難堪表情,心情大佳,得意之餘生出些快意來,暗想你這廝太不長進,打死不肯做官,隻肯賴在府裏,不然若你去做個州郡長官,我再讓那州郡改名叫巴陵,豈不是恰好一篇大作出爐?

    桑家姑娘卻似無所覺,依然正色唱著,唱的無比認真,似乎想要將某人滑稽的一生,從頭到尾,用一種傷感的語調唱完。

    …………春,時近暮春。

    在澹州城外的懸崖上,範閑牽著淑寧軟軟嫩嫩的手,站在懸崖邊看著眼前無比熟悉的海。淑寧望著微有憂色的父親大人,用清稚的聲音說道:“父親,桑姨那首曲子你好像不喜歡,要不要淑寧唱一首給你聽?”

    “好啊,就唱一首彩虹之上吧,我教過你的。”

    淑寧為難說道:“可是這種洋文好難學,大伯在東夷城裏找了好久也沒有找到老師。”

    範閑笑了笑,說道:“那便不唱了。”

    他看著身畔的女兒,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澹州城內的那個小黃毛丫頭,也想到了皇帝陛下死前說的那句話,沉默不語,有些掛念不知在何處的妹妹。

    …………“你不要總跟著我。”一臉冰霜的範家小姐,此時做著醫者打扮,身後背著一個醫箱,行走在一處偏僻的山野裏。她看著身後像個流浪漢模樣的李弘成,冷冷說道:“柔嘉都生第二個了,你這個做舅舅的不回府,再者說,靖王爺想些什麽,難道你不知道。”

    李弘成將頭頂的草帽取下扇了扇風,看著樹旁的範若若,極為無賴笑道:“父王想要孩子自己去生去,我可沒那個時間。”

    “你還要跟我多久呢?”範若若咬著嘴唇,惱火地看著他。

    “已經跟了五年了,再多個五年又如何?”靖王世子李弘成,牽著那匹比他還要疲憊的瘦馬,微笑著應道。

    範若若一言不發,放下了笠帽下的紗簾,往著山下升起白煙的山村行去,隻是心裏偶爾想著,被這廝也跟成習慣了,那就且跟著吧。

    …………範閑的手握著淑寧,指間觸到溫潤的一串珠子,低頭望去,才發現是那串很多年前海棠送給女兒的紅寶石珠串,睹物思人,範閑不禁一時怔住了。

    “朵朵阿姨什麽時候再來看我?”範淑寧明顯擁有比她年齡更加成熟的思維,一見父親的神情,便猜到他在想什麽,極為體帖地問了一句,反正這時候兩位母親都不在身邊,誰也不會管什麽。

    範閑笑了起來,說道:“等她在草原上累了,自然就會來看你。”是的,海棠又回到了草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回來,而北齊的皇帝和司理理呢?宮裏那個小名叫紅豆飯的丫頭呢?聽聞明年的時候,紅豆飯便要正式被冊封為公主了,然而這些年北齊皇帝一直沒有子息,朝堂上有些擾嚷,也不知道那個女皇帝究竟準備怎樣應對?

    莫不是還要找自己借一次種?範閑絕對不會介意這種犧牲,想著劍廬裏的場景,馬車裏的場景,他的眼神都變得柔和了起來,開口說道:“淑寧,想不想去上京城逛逛?然後咱們再去草原,等你年紀再大些,咱們就出海。”

    “好啊。”淑寧興奮的叫出聲來。

    範閑的目光落在懸崖下的海麵上,忽然看見了一艘船正向著海港駛來,在甲板的前方隱隱站著一人,手持一竿青幡,立於猛烈的海風之中,好在瀟灑如意。

    王十三郎來了,範閑的身體微僵,雙眼微潤,心頭生出了無窮的感激之意,十三郎既然從北方歸來,一直在大東山上養傷的五竹叔,應該離歸來的曰子也就不遠了,範閑真的很想念那塊黑布。

    為了在女兒麵前掩飾自己眼中的熱淚,範閑轉過身子,望著海的這一麵的澹州城,看著城裏的那些民宅,想到自己曾經在這裏渡過的時光,又想到離開澹州之後的人生,不禁沉默。

    在遠遠的澹州城裏,他看見了很多很多,冬兒姐沒有再賣豆腐了,大寶哥卻坐在家門口用目光吃過往女子的豆腐,那家雜貨鋪一直關著門,臨著微鹹海風的露台上沒有晾著衣裳,也沒有人喊要下雨,因為確實沒有下雨。

    有很多的人離開了,但還有很多的人留了下來,有很多的事情變了,但有更多的事情沒有變。

    範閑坐了下來,將女兒抱在了懷裏,輕輕地搖著。淑寧眯著眼睛看著海上的泡沫和那條漸漸靠近的船隻,忽然問道:“父親,奶奶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範閑一怔,許久沒有反應過來,因為在他的心裏,葉輕眉始終隻是一個冰雪聰明,無比美麗,仙境中走出來的少女,畫像上那抹黃色的衣衫,卻沒有像到少女葉輕眉,此刻在女兒的口中,卻已經是奶奶了。

    “她……是從天上偷跑到人間玩耍的小仙女兒。”範閑對女兒逗趣說道:“後來玩厭了,玩累了,就回去了,人間再也找不到她了。”

    範淑寧嘻嘻笑道:“父親騙人,別人都說你是詩仙,如果奶奶回天上了,你為什麽不回去?”

    範閑撓撓頭,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皇帝陛下賜給自己的姓名,笑著說道:“或許是因為我和她的很多想法不一樣。我隻是個很沒用的俗人,無論到了怎樣的異鄉,也不會有太大的差別。”

    海風拂在他的麵容上,拂散了他又準備露出來的微羞的笑容。沉默片刻後,他輕聲說道:“我的人生,大概便是……既來之,則安之。”

    父女二人相視一笑,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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