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地府中爬出來的人,早就不知道仁善是什麽東西。
“可是……可是……”
宇文輝口中反反複複喃喃念著這兩個字,卻久久未能真正發聲。
冬日北風越刮越凜冽,她的一身紅衣在風中狂舞,熱烈張揚。
在宇文輝震驚得久久不能回神時,她隻平心道,
“若我萬事總有顧慮,也不能將這條命留到現在。江湖風波,刀光劍影,從來都是在血光盤旋,你該不會天真到認為光是靠善良遊說,我就能在江湖占下三分天下?還是說,你以為,我是靠仁善,站在現在的位置?”
宇文輝:“……”
鳳煙煙收回視線,冷嗤,“你明明親眼看到過,也親身經曆過。”
“命是自己爭來的,若是本身不夠強,便隻能為魚肉。若易地而處,難道當日鳳敏能夠放我一條生路?如果當日不是我出現及時,你以為紅英會留著你頭顱?”
宇文輝:“……”
“狹路相逢,勝者為王。”
明明人就在麵前,可他覺得她距離自己很遠很遠。
她殺伐決斷,狠心絕情,是一個王。
如今的她如豔陽,遙遙懸掛於蒼穹,是他拚盡全力也難以企及的高度。
他知道她有她的道理,可他終究是不忍。
“冤冤相報何時了,難道你就不怕將來他們的後代會找你尋仇,想……”殺你……
腦海中冒出這個念頭,宇文輝立時止住了。
可鳳煙煙已然先一步洞悉了他的想法。
視線落到他身上,眼底浮動的情愫讓人看不真切,“怎麽不繼續說了?”
鳳煙煙輕笑一聲,“我這個人未曾讀過聖賢書,不懂什麽悲天憫人的道理。”
她視線看著前方,坦然又空靈,“我隻為我要做的事。”
“……”
“今日我殺人,來日我為人所殺,因果循環,無可抱怨。人是身朝前路人,何必擔憂身後事。”
至於退路……
那從來不是她要考慮的東西。
宇文輝已經說不出一個字。
將該說話的話說完,她便再沒有多給他一記眼神,隻說,“你走罷。”
不是規勸,而是了斷。
宇文輝,你是個好人。
你是好人,值得待你好的人,從南原離開,忘記在這裏發生的一切,我相信,往後你會遇到待你很好的姑娘。
“……”
“我會命人護送你回北虞。你可以轉告你的皇兄,有我在一日,南原和北虞,永遠交好,永不為敵。”
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宇文輝脫口喊了一聲,“鳳老板。”
鳳煙煙腳步停住,微微側頭,並未回身,“還請端王殿下慎言,從今往後,不會再有鳳老板。”
從今往後,亦不必再見。
雖然隻是短短時日,如今的南原王宮卻是煥然一新。
淩雪想到方才看到一直呆若木雞的宇文輝,歎息一聲,“姑娘這又是何必呢?人們都說患難見真情,他千裏而來,又多番出手相助,可見是有真心的。”
鳳煙煙未作聲。
患難見真情,或許吧。
可是男女情愛對她來說過縹緲。
至於真心……
情愛之中的真心總是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
真心又能存多久?
一個月,一年還是更久?
她不想猜,也不屑於將精力放在這些俗事紛擾。
情愛之事,左不過是一個人要永遠揣度在意另一個人。
情由心起,愛或不愛,卻要由另一個人成全,何其可憐。
傅辛與娘親在一起的男女之情是利用,是背叛,是遊移。
傅辛與鳳敏自詡真情,終其一生卻擺不脫猜忌多疑。
情愛,終是難得圓滿。
她看過,心已然冷透。
鳳煙煙已經做出了取舍,她隻道一聲,“算了罷。”
情之一字,她未曾勘破,不愛,卻先斷念。
於他,她未曾動過心。
她感念他的協助。
可感激不是愛,也成為不了愛。
今日讓他來,亦是為了讓他看清楚,他們不是一路人。
從一開始就不是。
即便命運有所交匯,終究是天涯永隔。
真心總被無情負。
在未來的歲月,她會做盡量去成為一個合格的王。
可她絕不會愛上任何一個人。
永遠不會。
**
神祭廣場上鮮血的洗練震懾了整個南原。
血整整衝刷了十日才勉強衝洗幹淨。
偏偏又是在冬日裏。
一陣北風吹過來,風中最濃烈的就是血腥的味道。
而那些衝刷的血水,未經散去,一夜之間竟凍結成冰,遠遠看去就是一汪血*泉。
不知道是不是人們的錯覺,冬日霜花落下時,霜花都透著淺淺的粉。
南原百姓本以為,新王上任經曆一場洗劫的腥風血雨,將來的日子隻怕不好過。
可出人意料的是,新任的王並未做過太殘暴的事,反倒是勤懇為民,與國計著想,經過一係列的變革,反倒是利好了大多數的百姓。
後來,民間中悄悄流傳這樣一個故事。
說如今的王,原本就是先女王和傅辛的女兒,是傅辛背叛在前,鳩占鵲巢在後,還對親生的兒女下殺手,追殺多年。
如今新王上位,名正言順。
就是為正名來的。
此事一經傳開就受到了眾人議論。
南原民風開放許多,又是女子的社會地位普遍高於男子,普遍認同一夫一妻,最恨的就是破壞夫妻感情,還迫害子女的事,
得虧是礙於身份,否則,這不妥妥的就是話本子裏的負心漢三心二意,殺害原配,將苟且的外室扶正,又迫害原配子女的事兒!
這樣的人,這樣的事,最令人唾棄。
此事一經流傳,很多人的都是義憤填膺。
鳳煙煙站在高樓,耳邊落入些許議論聲。
習武之人,耳力原本就要比尋常人敏捷幾分。
她道,“其實,我並不在意旁人說什麽。不過,還是要道聲,多謝。”
旁人理不理解,與她無關,她隻要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就好。
宇文煜隻說了四個字,“名正言順。”
鳳煙煙視線遠眺,往城樓外看一眼,感慨,“原先總想回到回故土,如今就在腳下,可什麽都不一樣了。”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