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卷的最後一章了,一萬兩千字。大家可以猜一下第六卷的卷名。)
陳平安閉眼行走石橋,身形微微搖晃,橋下流水,雙袖行雲,仙氣十足。
魏羨對裴錢的點評深以為然,出口稱讚道:“龍驤虎步,嶽峙淵渟……”
指點江山才說到一半,魏羨就閉上了嘴巴。
盧白象微笑道:“天有不測風雲,有些小意外,無傷大雅。”
原來石拱橋是有階梯的,不知為何,陳平安忘了這茬,竟是直接一腳踏空,連人帶竹箱滾落在地。
裴錢一巴掌拍在額頭上,親爹唉,你咋這麽不經誇呢。
隋右邊撇過頭,嘴角有些笑意。
陳平安一個蹦跳起身,睜眼後拍了拍衣袖,旁若無人,大步前行。
法袍金醴上有金光一閃而逝,那幅金色團龍的所銜之珠,其中蘊含靈氣,愈發凝聚。
若非有這件海外仙人的本命遺物傍身,陳平安這會兒可就不是摔個跟頭這麽簡單了,一是體魄如同“開關迎敵”,任由天地靈氣如海水倒灌竅穴,有大苦頭要吃。二是極有可能以鯨吞之勢,汲取清境山的天地靈氣,到時候肯定要惹來一番異象,橫生枝節,指不定就又是一場風波。
金醴法袍就是一座湖泊,起到了蓄水的作用。
隻是終歸治標不治本,煉化五行之物,真正搭建起完整的長生橋,在自身氣府開辟出五座類似湖泊,已經是當務之急。
當下這座長生橋,成也未成,妙不可言。
陳平安莫名覺得,直到這一刻,自己才真正被這座天地接納?怪哉。
畫卷四人眼睛都毒,起先覺得有些滑稽可笑,畢竟陳平安在他們印象中,時刻端正,處處規矩,難得有這麽狼狽的一幕,隻是略微打量過後,就各自察覺到了蛛絲馬跡,隻是無人道破。
青虎宮三千級丹梯頂部,雖然有雲霧繚繞,可並肩而立的薑尚真和陸雍,這兩位都是大修士,比起純粹武夫的畫卷四人,自然看得更多一些。
陸雍驚豔道:“好一件龍袞法袍,委實深不可測,說不定就是傳說中的‘小福地’品相了,小仙師身穿此袍,恐怕比身披最高等的兵家甲丸,還要法寶不侵、飛劍不入。”
陸雍誤認為陳平安是位兵家修士。
薑尚真微笑道:“陸宮主好眼光。”
陸雍惶恐道:“前輩謬讚了。”
薑尚真轉過頭,“如果我沒有記錯,你年紀比還大,喊我前輩作甚?”
陸雍啞然。
這薑氏家主作為整座雲窟福地的太上皇,真是帝王心性,難以揣測,自己伴君如伴虎啊。
薑尚真又笑道:“這會兒,你若是說一句修行路上達者為先,就很機敏過人了。”
陸雍不知道薑尚真葫蘆裏賣什麽藥,隻得苦笑道:“前輩高見,陸雍資質魯鈍,不然這輩子也不會隻能跟丹砂草木為伍。”
薑尚真問道:“我這兩百年,需要親手打理福地事務,忙得焦頭爛額,出門不多,比睜眼瞎還不如,陸宮主坐鎮這天闕峰仙家渡口,迎來送往,你可聽說桐葉洲之外,尤其是最近百年,浩然天下出了哪些最出名的年輕劍仙?”
陸雍想了想,試探性說道:“劍氣長城的那位?”
薑尚真氣笑道:“陸雍你是真當我傻啊?我會沒聽說過他?!”
陸雍忐忑不安,趕緊亡羊補牢,掰手指開始計算別洲有哪些名動天下的劍仙,給薑尚真說了一大串上如雷貫耳的五境劍修,都是最近百年風頭最盛的著名劍仙,關鍵是年紀都不算大,八人之多,中土神洲有四個,北俱蘆洲有三個,小小的寶瓶洲竟是也出了一個,前幾年剛剛躋身玉璞境的劍仙魏晉,相較前邊七個,風雪廟神仙台的魏晉,境界暫時不高,但是未來成就極其清晰,所以連桐葉洲這邊都有所耳聞,甚至像青虎宮陸雍這樣的元嬰老修士,因為魏晉的關係,才得以頭回聽說那個寶瓶洲兵家祖庭之一的風雪廟。
一個個名字和大致事跡聽在耳中,薑尚真始終搖頭,隻說不對,差太遠了。
陸雍也沒轍。
練氣士中劍修本就稀少,劍仙更是少之又少,能夠以元嬰境無視一座大門檻的差距,斬殺玉璞境,世間唯有劍修。
關於最近百年中鋒芒畢露的“年輕”劍仙,一心煉丹的陸雍真就隻聽說這麽多了。
薑尚真不再為難陸雍,他自己內心也頗為無奈,一甲子光陰耗在了藕花福地,之前兩甲子,一甲子去了趟雲窟福地,平定了一場千年難遇的大亂,受了不輕的傷勢,之後一甲子閉關修養,對於天下大勢實在是無暇顧及,差不多兩百年,山下凡夫俗子都死了多少回了,可對薑尚真這些山頂修道之人而言,尤其是還有望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其實對於光陰流逝,感觸不深,一步跨得出,站得穩,就可以多出數百年甚至是千年壽命。
山下的人間是非恩怨,實在不值一提,長生之下,道非道也。
薑尚真視線微微低斂,身後這座青虎宮號稱供奉著所有道家神仙,而眼前腳下這條登天階梯,三千級,便是寓意“大道三千”。
聽上去道路還挺多,可有幾人走得到真正的最高處。
大道大道,可不是說這條路有多寬啊,越往上走,腳下道路越窄,甚至會是座獨木橋。
隻不過薑尚真有自知之明,自己所修之道,所走之路,再高,也不會高成一條獨木橋,不至於需要他去與前邊的飛升境廝殺爭道,也不會有後人需要擠掉他才能繼續前行的情況。
關於那名海上劍修,估計還得返回玉圭宗,跟老宗主討教才行。他老人家別的本事不說,小道消息那是比誰都靈通,老宗主那種恨不得連新進女弟子的穿什麽顏色肚兜、都想問出答案的習慣,山頭之間供奉們潑婦罵街一般的吵架,都要去貼牆根偷聽,真是……頂好的。世上有幾個仙人境的山巔修士,會躲在府邸內,每天看過了小門派各色仙子們,通過各自山門鏡花水月的神通,花枝招展,搔首弄姿,展露所謂的“才情”,就會有個老頭往那些門派匿名寄出大把大把的小暑錢,甚至是偷偷溜出宗門,親自給她們送機緣送法寶的?
玉圭宗每年靠著雲窟福地的抽成,富得流油,老頭子你身為一宗之主,他娘的還有臉皮跟我薑尚真喊兜裏沒錢心裏好慌?
還一臉豪氣地跟我說尋見了一位同道中人,是那寶瓶洲一個名叫無敵神拳幫的老幫主?還要找個機會去拜會一下?還十分惋惜真武山的那誰蘇稼仙子夭折了?
薑尚真有些時候真搞不懂,老宗主到底是怎麽修成的仙人境。
幾乎從不與他薑尚真談論大道的老宗主,在他剝離謫仙人周肥身份重返宗門後,老頭子竟然語重心長地攀扯了半天,說不該如此對待世間女子,藕花福地那座春潮宮的女子,可憐啊。薑尚真挨了半天訓後,老家夥就讓他去西海截殺大妖,一件裝裝樣子的宗門重器都沒給,估計是真生氣了。
反倒是那個被薑尚真帶出福地的鴉兒,一到宗門,就被賞賜了件老頭子自己私藏的法寶,當然是假借薑尚真的名義。
一行六人,走在青虎宮三千級階梯上,陳平安有些奇怪,一路沒有遇到任何人。
抬頭望去,雲霧遮蔽視線,看不到那座青虎宮。
裴錢扯了扯陳平安的袖子,輕聲道:“上邊站著兩個人,好像正等著咱們呢。”
陳平安心一沉。
難道是大泉王朝那邊有誰還不肯收手?
就在此時,似乎是察覺到自己被發現了,那兩人走下了台階,從雲海中緩緩走出。
一位玉樹臨風的年輕人,一位是仙風道骨的老神仙,隻是老者明顯慢了一個身位,像是扈從。
陳平安腳步依舊不急不緩,袖中就連那張青色材質的鎮劍符都撚在雙指間。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