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認冷灰
24號文字
方正啟體

第四百四十八章 驅馬上丘壟(3/5)

作者:烽火戲諸侯字數:27810更新時間:2022-01-28 01:30:42

    陳平安卻早已在做。

    陳平安要步步為營,應了劉老成在渡船上說的那兩句半真半假玩笑話,“無所不用其極。”“好大的野心。”

    因為劉老成已經察覺到端倪,猜出陳平安,想要真正從根子上,改變書簡湖的規矩。

    假物借勢,盡力而為。

    陳平安先不去談人之善惡,就是在做一件事情,將所有人當作棋子,盡可能畫出屬於自己的更大一塊棋形,由棋子到棋形,再到棋勢。

    他希望能夠在未來書簡湖的大規矩之中,最少自己可以參與其中,去製定規矩

    所以劉老成當時詢問陳平安,是不是跟驪珠洞天的齊先生學的棋。

    即是此理。

    雙方言語之間,其實一直是在較勁拔河。

    其中的暗流湧動,勾心鬥角,棋盤之上,尋找對方的勺子,下無理手,下神仙手,都是各自的講究。

    麵對宮柳島上五境修士劉老成也好,甚至是麵對元嬰劉誌茂,陳平安其實靠拳頭說話,一旦越界,誤入大道之爭,阻攔其中任何一人的道路,都無異於自尋死路,既然境界懸殊如此之大,別說是嘴上講理不管用,所謂的拳頭講理更是找死,陳平安又有所求,怎麽辦?那就隻能在“修心”一事上下死功夫,小心翼翼揣測所有無形中的潛在棋子的分量,他們各自的訴求、底線、秉性和規矩。

    如果可能的話,逃難書簡湖的皇子韓靖靈,邊軍大將之子黃鶴,甚至是裹挾大勢在一身的大驪武將蘇高山,陳平安都要嚐試著與他們做一做買賣。

    難就難在,比起為了求一個心安的種種補錯,為了那些陰物鬼魅完成各自心願,陳平安當下秘密籌劃的另外這局棋,更加艱辛,這是陳平安第一次嚐試著以棋手身份,去打造一副棋盤,關鍵是一步都不能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這等於陳平安下出一個最大的勺子。

    至於前者,讓不願知錯的顧璨止錯,自己接著來補錯,陳平安除了耗神耗力耗錢之外,其實已經不會輸更多,反而沒有那麽如履薄冰。

    但是之所以極其擅長隱藏情緒的陳平安,先前竟是連曾掖都察覺到陳平安的心境微妙起伏?

    就在於陳平安在為蘇心齋他們送行之後,又有一個更大、並且仿佛無解的失望,縈繞在心扉間,怎麽都徘徊不去。

    那種感覺,不是先前在略顯陰暗的青峽島屋子裏,當時尚未請出所有陰魂,隻要看一眼桌上的下獄閻羅殿,陳平安在閉眼休憩片刻或是上床睡覺入睡之前,就像是心扉柴門外,有無數冤魂厲鬼的那種鬼哭狼嚎,在使勁敲門,大聲喊冤、咒罵。

    一場場送行之後,陳平安的那種失望,來源於他突然發現一件事,一本本賬本上,那些個枉死之人的一個個名字當中,讓他真正最感到愧疚的那些,比如一直對黃籬山和恩師念念不忘的蘇心齋,反而就那麽放下了執念,選擇徹底離開了人間。反而是許多陳平安起先心中愧疚程度,不如蘇心齋的某些名字某些陰物,訴求更多,會有獅子大開口的遺願,會有人鬼皆常情的貪戀,更有死後皆猶然怨恨更深的許多許多陰物,都暫住在那座閻羅殿、仿造琉璃閣當中。

    其實之前陳平安在下定決心之後,就已經談不上太多的愧疚,可是蘇心齋他們,又讓陳平安重新愧疚起來,甚至比最開始的時候,還要更多,更重。

    那種感覺,一樣縈繞在心扉柴門之外,但是門外的他們,已經決意離開人間的他們,沒有任何埋怨,沒有半點謾罵,卻像是在輕輕敲門之後,動作極輕,甚至像是會擔心打攪到裏邊的人,然後他們就隻是說了同樣的一句離別言語,“陳先生,我走啦。”

    此時此刻。

    陳平安驟然間一夾馬腹,加速向前,出了泥濘不堪的官道,繞路去往一座小山丘。

    驅馬上丘壟,高低路不平。

    陳平安勒韁停馬於丘壟之頂。

    曾掖想要拍馬跟上,卻被馬篤宜攔阻下來。

    陳平安茫然四顧。

    腰間有養劍葫和刀劍錯,還可以縱馬江湖風雪中。

    其實呢。

    孑然一身,無所依倚。

    馬篤宜和曾掖在丘壟腳下停馬許久,遲遲看不到陳平安撥轉馬頭的跡象。

    先前攔阻曾掖上去的馬篤宜有些著急,反而是曾掖依舊耐著性子,不急不躁。

    馬篤宜最見不得曾掖這種“傻人有傻福”和“身在福中不知福”,氣笑道:“你個沒心沒肺的,吃飽喝足就萬事不愁。”

    曾掖隻是個膽小嘴笨的木訥少年,就沒敢還嘴,而且關鍵是他自己都沒覺得馬姑娘說錯了。

    馬篤宜正要說話間。

    陳平安騎馬下坡,落在馬篤宜和曾掖眼中,好像這位陳先生的神色不太一樣了。

    不再心事重重,反而陰霾散盡,還有些高興?

    馬篤宜和曾掖麵麵相覷。

    陳平安摘下養劍葫喝了口酒,微笑道:“繼續趕路。”

    ————

    三騎一路蜿蜒北上。

    路途積雪深重,化雪極慢,山山水水,幾乎不見半點綠意,不過終於有了些和煦日頭。

    這一路曾掖見聞頗多,見到了傳說中的大驪邊關斥候,弓刀舊甲,一位位騎卒臉上既沒有驕橫神色,身上也無半點殺氣騰騰,如冰下河水,緩緩無聲。大驪斥候隻是稍稍打量了他們三人,就呼嘯而過,讓膽子提到嗓子眼的高大少年,等到那隊斥候遠去數十步外,才敢正常呼吸。

    還見到了成群結隊、倉皇南下的豪門車隊,連綿不絕。從扈從到車夫,以及偶爾掀開窗簾窺視路旁三騎的麵孔,人人自危。

    曾掖看到了陳先生停馬路旁,等到車隊遠去,才繼續趕路,然後在路上看到了一隻滾落在地、主人無暇顧及的小箱子,陳平安翻身下馬,打開箱子一看,裏邊裝著古籍,隨手翻開其中一本,鈐印有幾枚藏書印,不同的朝代,不同的字體,不同的讀書人。陳平安抱著箱子,回首望去,想了想,沒有將這隻遺棄書箱還回去,暫時收入咫尺物中,繼續上馬趕路。

    馬篤宜沒話找話,打趣道:“呦,沒有想到你還是這種人,就這麽占為己有啦?”

    曾掖難得有膽子說了句打抱不平的言語,“別人不要的東西,還是書籍,難道就這麽留在泥濘裏糟踐了?”

    陳平安搖頭道:“他們是在逃命途中,你哪怕耽擱人家趕路片刻,都會有不可預知的結果。”

    曾掖瞥了眼馬篤宜。

    馬篤宜翻了個白眼。

    此後一位寄身於狐皮美人符紙當中的女子陰物,在一座沒有遭受兵禍的小郡城內,她用略顯生疏的本地鄉音,一路與人打聽,終於找到了一座高門府邸,然後一行四位找了間客棧落腳,當晚陳平安先收起符紙,悄然潛入府邸,然後再取出,讓她現身,最終見到了那位當年離鄉赴京趕考的英俊書生,書生如今已是年近半百的老儒士了,抱著一位微微酣睡的年幼嫡子,正在與幾位官場好友推杯換盞,眉眼飛揚,好友們連連恭賀,慶祝此人因禍得福,結識了一位大驪校尉,得以榮升這座郡城的第三把交椅,好友們玩笑說著富貴之後不忘舊友,並未身穿嶄新官服的老儒士,哈哈大笑。

    狐皮女子陰物神色黯然,似乎有些認不得那位昔年青梅竹馬的書生了,可能是不再年輕的緣故吧。

    離開府邸後,狐皮美人陰物與陳先生一起走在寂靜的街道上。

    陳平安突然說道:“那個孩子,像他爹多一些,你覺得呢?”

    女子嗯了一聲,驀然開心起來,“好像是唉!”

    在那之後,離開了那座大驪鐵騎根本瞧不上眼的小郡城,三騎繼續往北。

    在一座需要停馬購買雜物的小縣城內,陳平安路過一間較大的金銀鋪子的時候,已經走過,猶豫了一下,仍是轉身,步入其中。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上一章 回目錄 標記書簽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