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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五章 好人兄(2/5)

作者:烽火戲諸侯字數:43954更新時間:2022-01-28 01:31:14

    書生點頭道:“正解。”

    陳平安隨口問道:“你有沒有飲水瓶之類的儲水靈器?”

    刹那之間。

    陳平安已經拔劍出鞘,穿地而行的初一十五兩把飛劍,更是一把直指那書生天靈蓋,一把懸停書生後方,劍尖指向後心窩。

    書生無奈道:“你這是做什麽?這就要黑吃黑啦?真不等咱們一一鏟平了其餘五座山頭洞府,各自吃了個肚滾腸圓,咱們再動手搏命?”

    陳平安神色凝重,方才瞬間,就察覺到對方的殺機。

    書生心中浮現的殺機之重,還要多於先前避暑娘娘斃命之地。

    陳平安見那書生此時此刻,從心境到神色,毫無異樣。

    陳平安讓初一十五掠回養劍葫,收起劍仙入鞘,“方才眼花了,誤以為有守窟的陰物,想要偷襲你。”

    書生笑嗬嗬道:“不曾想這位大兄弟,也生了一副慈悲心腸。隻是又暈血又眼花的,到了其它山頭廝殺的時候,可別拖我的後腿。”

    陳平安一笑置之。

    兩人一起離開石窟,走在那條光線昏暗的地道,原路返回。

    並肩而行。

    書生笑道:“兄台怎麽稱呼?”

    陳平安說道:“姓陳,名好人。”

    書生似乎給噎到了,一時間無言以對。

    見過不要臉的,還真沒見過這麽臭不要臉的。

    陳平安問道:“你呢?”

    書生還有些沒緩過來,有氣無力道:“姓氏就不說了,可以叫我木茂,樹木茂盛的木茂。”

    陳平安點點頭,“名字不錯。”

    書生說道:“沒好人兄這麽好。”

    陳平安道:“哪裏哪裏。”

    書生突然笑問道:“你可知那辟塵元君的根腳?”

    陳平安搖頭道:“你也知道我是個外鄉人,這次進入鬼蜮穀就是看風景的,不小心路過剝落山而已,哪裏會知道這些妖物的來曆。不過這些妖物也有趣,膽敢合稱六聖,不是娘娘就是元君,連手底下的精怪都敢自稱君子。”

    書生說道:“小地方的精怪嘛,反而窮講究。那位辟塵元君,本是小玄都觀裏的一尾伶俐小貂,啃了兩截禮敬天地的香燭,猶不罷休,還偷吃了那隻琉璃盞內的香油,偷吃完了,還不小心打翻了琉璃盞,因此開了竅,得道成精。當時給一位小仙童撞見,一怒之下,以拂塵將其鞭打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命不久矣。不曾想老神仙憐惜這樁道緣,不但將它放出道觀與桃林,還抓了一把桃樹下的萬年土,抹在它傷口上,所以這頭小貂先天不懼水火刀兵,尋常法器兵械,傷不著它分毫。”

    書生將這些秘事娓娓道來,仿佛親眼所見,“這頭小貂,離了桃林,從此天高地闊,占山為王,自封元君,開辟洞府,很是逍遙快活。隻不過依舊惦念小玄都觀那處成道之地的香火情,尤為敬畏那位老神仙,便在自家山頭,為那位小玄都觀的老神仙,供奉了一個牌位,日日上香供奉。世間精怪大多如此,對於成道之地,以及成精機緣,十分敬奉,避暑娘娘是如此,這頭小貂也是這般。話說回來,這位辟塵元君,與避暑娘娘一般二了,也是個有大靠山的精怪,你就不怕惹惱了那位觀主神仙?畢竟打狗還要看主人。”

    陳平安哦了一聲,“那咱們就不招惹辟塵元君,直接去找搬山大聖的麻煩。”

    書生哈哈笑道:“無需如此,那位老神仙隻是敬重道緣一事,對於小貂本身,並無更多牽掛,咱們合力,打殺了就殺了。”

    陳平安問道:“一位道門老神仙的心思,你如何猜得透,看得穿?我聽說修行之人,機緣到手之前,最希冀著萬一,得道之後,卻也最怕那萬一。”

    書生開始耍無賴,“信不信由你,反正辟塵元君的這地湧山,我是必然要去的,搬山大聖那邊,最近比較熱鬧,髒水洞府的捉妖大仙,積霄山的敕雷神將,應該都在陪酒宴飲,一起謀劃著什麽。說不定那頭老黿的女兒,也該在搬山大聖那邊獻殷勤,唯獨辟塵元君不喜熱鬧,這會兒多半落了單,你要是覺著小玄都觀的名頭太嚇人,那咱們就好聚好散?你走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如何?”

    陳平安說道:“那就好聚好散,分道揚鑣。”

    書生又覺得意外,不過也未多說什麽。

    隻當是自己遇到了一個脾氣古怪的異類。

    兩人重返避暑娘娘的閨房後,書生伸出手掌,示意陳平安先走一步,率先離開剝落山便是,省得誤以為自己會先跑出廣寒殿,然後敲鑼打鼓,驚動剝落山群妖。

    陳平安躍上牆頭,悄然離去。

    書生站在原地,他之所以行事如此厚道,除了不願撕破臉皮、節外生枝外,更是樂得此人去搬山大聖那邊硬碰硬,吸引注意力,自己好悠哉悠哉解決掉那位辟塵元君,再打一次牙祭。這些妖物,修為不高,自成格局,卻互為奧援,這才是它們在鬼蜮穀的立身之本,不然隻需來一位元嬰,掃蕩一圈,就輕而易舉將它們各個擊破了,哪裏支撐得到今天。曆史上北邊城池的一位元嬰陰靈,試圖以自身境界碾壓群妖,就在這邊吃了大虧,差點交待在那座積霄山。

    書生抬起手掌,輕輕一吐,一顆朱紅妖丹懸停在手心,滴溜溜旋轉,散發出陣陣水霧寒氣。

    他又不是鬼物精怪,一旦吞食此物,隻會壞了自身大道。

    書生手上多出一隻晶瑩剔透的白玉小盒,將這顆妖丹放入其中封存,撣了撣衣袖,避暑娘娘的血肉精華,都已經被身上這件袍子吸收,這件早年從地仙邪修身上扒下的法袍,名為“百睛饕餮”,一開始品秩其實不高,連法寶都不算,他穿著,除了能遮掩身份,更重要的是這件法袍,其實可以成長,這些年每次難得出門散心,一次次興之所至的斬妖除魔,大多都變成了這件法袍的養料。

    書生突然伸出手指,揉了揉眉心,自言自語道:“先前在石窟內,為何攔我殺人?便是壞你一些功德,又算得了什麽?來年你斬卻三屍之時,自然一切都可以了斷。你也有趣,其餘證得金仙的道人,三屍九蟲,頭一個斬的就是我,你倒好,偏偏故意留到最後。”

    書生沉默片刻,神色複雜。

    大袖一翻。

    化作一道滾滾黑煙,鑽入地麵,瞬間消逝。

    廣寒殿一處宅院,自封書院君子的持扇精怪,與山羊須老者在內一幫剝落山嘍囉飲酒作樂。

    這位“君子”有些悶悶不樂,在那兒借酒澆愁。其餘那些蠢貨,也是沒眼力的,喝高了,一個個手足舞蹈,唾沫四濺,言語無忌,這個說避暑娘娘的臀兒圓滾滾,摸上一把死也願意,那個講黑河大王的閨女胸脯大,有機會定要鑽一鑽。還有更不知死活的,說那搬山大聖算個屁,隻要避暑娘娘一聲令下,老子一拳就能打爛那頭搬山猿的腦袋……

    持扇精怪一口飲盡杯中酒,隻覺得跟這幫家夥待在一起喝酒,真是煞風景,對不起杯中這金濃灩灩的銅臭城美酒。

    它哀歎一聲,一手搖扇,一手搖晃空酒杯,“酒為歡伯,除憂來樂。天運苟如此,且進杯中物……”

    其餘精怪不以為怪,哈哈大笑,這位君子老爺,又開始酸了。

    持扇精怪抬頭瞥了眼避暑娘娘院子那邊,隻覺得腹部燥熱,不管如何,娘娘的身段真是極好的。

    想自己這麽多年在剝落山,鞍前馬後,到手的好處其實不多,它倒是想要成為避暑娘娘的入幕之賓,活人眼中,這位娘娘興許算不得花容月貌,可對它們這些山澤精怪來說,瞎講究那些作甚,可是它又怕避暑娘娘那套神仙也怕的床笫手段,一著不慎,可就真是牡丹花下死了。

    避暑娘娘幾乎每隔幾年,就要獨自出門一趟,去見誰,做什麽,無人知曉。

    眾說紛紜。

    有說避暑娘娘是那粉郎城城主的姘頭,也有說剝落山的真正主人,是與白籠城蒲禳齊名的那位鬼王老爺,還有說避暑娘娘與黑河大王的獨女,是那種關係。

    持扇精怪喝著酒,有些酸意。

    為何避暑娘娘與自己都不願交心?

    它有些醉了。

    想著不知道自己這輩子能否像避暑娘娘這般,坐擁一座山頭,建造一座豪奢府邸,呼風喚雨,好不威風。

    想著將來有一天,能不能離開這座

    鬼蜮穀,去往骸骨灘以外的廣袤天地,去那儒家書院走一遭,見一見真正的讀書人,讀一讀真正的儒家經典。

    ————

    地湧山。

    比起剝落山,要戒備森嚴許多。

    還打造出了一座有模有樣的護山大陣。

    可是對書生而言,還是如入無人之境。

    不過想要不惹動靜地殺妖奪寶,入庫搜刮,就很難了。

    書生不著急,進了地湧山,站在一棵枝葉茂林的鬆樹上,想要等等。

    隻要搬山大聖那邊山水大陣啟動,就意味著那個家夥已經開始闖山,或是行蹤泄露,那麽就是自己動手之時。

    唯一需要小心的,就是老龍窟那頭老黿,以及黑河裏那頭與避暑娘娘關係莫逆的小黿,不是害怕它們與地湧山聯手,而是那對父女,頗難打死,若是它們非要護著辟塵元君,就比較棘手,書生此行殺妖,說到底隻是閑情逸致,就像在銅臭城那邊考取一個滑稽可笑的新科進士一樣,解悶而已。

    這辟塵元君,與那位黑河大王的老黿,一位根腳在小玄都觀,一位與大圓月寺有些淵源,是寺中養在放生池中的一頭老黿,在骸骨灘尚未成為古戰場遺址之前,根據官府史書記載,老黿成精之前,就在寺廟內常年浮頭聽經。後來兩大王朝廝殺,牽連十數個藩屬國,寺廟被那位早已金身羅漢的老僧以大神通庇護其中,得以避過兵災,最終遷入鬼蜮穀桃林,與原本離著數千裏之遙的小玄都觀成了鄰居。

    老黿偷偷離開寺廟,自封黑河大王,占了一處深不見底的洞窟,命名為老龍窟。養了一雙金色蠃魚,說是女兒的嫁妝。

    它女兒自封覆海元君,老黿極少露麵,都是她打理山頭事務,老龍窟外有一條滔滔大河,給她占據,領著麾下水族精怪,常年興風作浪。這頭小黿,生得黝黑壯碩,粉郎城城主有次與它撞見,撂下了一句戳心窩子的狠話,說那小黿生得這般辟邪模樣,老子再葷素不忌,便是熄了燈,也萬萬下不了嘴。被這位覆海元君,引以為生平頭一樁奇恥大辱。

    書生站在樹上,先吸了一口氣,這棵古鬆蘊含的陰氣被汲取一空,然後被書生輕輕一吐而出,四周頓時變成水霧蒙蒙,他這才攤開手掌,以手指畫符。

    掌觀山河。

    手心一晃。

    變出一幅地湧山府邸的山水畫卷。

    畫卷景象有些模糊,這是他不願意露出蛛絲馬跡,畢竟那位辟塵元君,出自道家一脈,又是金丹修為,說不得就會心生感應。

    地湧山府邸一座高台,正大擺宴席。

    書生苦笑不已。

    隻見那高台酒席上,妖物紮堆,一個個本相渾厚,落在書生眼中,便如同一尊尊扈從,在妖物身後猙獰現世,守護主人。

    書生喃喃道:“怎麽回事,怎的齊聚地湧山了?那個家夥,倒是運氣比我更好?他是誤打誤撞,還是早有預料?”

    修士和神祇,皆有法相,而幻化人形的妖怪則有本相一說,修為越高,本相越模糊,躋身元嬰之後,本相便可徹底收斂。而元嬰之下,尤其是金丹妖物,本相最為凝練穩固,也最難遮蔽。

    道行高深的元嬰修士,以及一些傳承久遠的宗門金丹,往往能夠看破妖物的本相。

    書生趕緊收起這門掌觀山河的神通。

    在高台那邊驚鴻一瞥,本相是一頭銀背猿猴的搬山大聖,一隻肥碩鼠精的捉妖仙人,背後有五彩斑斕大蟒蛇盤踞的敕雷神將。

    當然還有本相為一隻金色絨毛小貂的辟塵元君。

    除此之外,還有一頭金丹鬼物。

    除了老龍窟和黑河那對父女,都到了,隻是多出了一位喜歡跟膚膩城較勁的金丹鬼物。

    書生無奈道:“可別被關門打狗,我的運氣,不至於如此差吧?”

    鬼蜮穀作為一座存在千年的小天地,對於練氣士是有一些無形壓製的,境界越高,禁錮越重。

    再就是對於一些身份特殊的練氣士,壓製也不小。

    比如他。

    凡夫俗子,會有水土不服。修行之人,更是如此。

    尤其是他,八字純陽,與這鬼蜮穀簡直就是八字相克,若非修行之法,極其高妙,遠遠不是旁門左道可以媲美,能夠與自身命理水火交融,陰陽相濟,不然他來這鬼蜮穀,會很麻煩,如漆黑不見五指的夜幕之中,燈籠高懸,隻會淪為萬千鬼魅陰物的眾矢之的。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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