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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七章 如神祇高坐(3/5)

作者:烽火戲諸侯字數:31878更新時間:2022-01-28 01:31:24

    晏清站在喧鬧不已、滿座喜慶的大殿之中,心中空落落的。

    範巍然笑得身體後仰,這老嫗也學那粗鄙修士,仰頭朝晏清伸出拇指,“晏丫頭,你立了一樁奇功!好妮子,回了寶峒仙境,定要將祖師堂那件重器賞賜給你,我倒要看看誰敢不服氣!”

    第一個察覺到不對勁的。

    是那個眨眼睛的翠丫頭。隻不過這一刻,她別說小動作,就是心湖漣漪都不敢開啟了。

    嬌憨少女開始正襟危坐,當起了木頭人。

    然後才是那個在夢粱國一步一步偷偷攀爬到金身境的武夫漢子。

    當這漢子臉色凝重起來之後,葉酣和範巍然也意識到事情不太妙。

    原本想要與這位壯士結識一番的湖君殷侯,也一點一點收起了臉上笑意,趕緊屏氣凝神。

    有一位白衣劍仙走出“一扇扇大門”,最終出現在大殿之上。

    範巍然那邊位置居中的練氣士,早已連滾帶爬,火急火燎給劍仙與那金身境宗師讓出一條道路來。

    隻見那位劍仙拍了拍肩頭,抖了抖雪白袖子,笑眯眯道:“先前在渡船上,有人說你們這裏的金丹境練氣士都是紙糊的。”那人緩緩走向夢粱國武夫,哪裏有半點“五髒六腑粉碎稀爛”的跡象?

    他一邊走一邊笑道:“現在我看你這金身境武夫,也好不到哪裏去,爛泥捏成的吧,還是沒曬幹的那種,所以才打斷了自己的一條胳膊?疼不疼?”

    那漢子沉聲道:“你其實是一位遠遊境武夫!是也不是?!根本不是什麽劍仙,對也不對?出拳之前,給我一個明明白白的說法!”

    那人一手貼住腹部,一手扶額,滿臉無奈道:“這位大兄弟,別這樣,真的,你今天在龍宮講了這麽多笑話,我在那隨駕城僥幸沒被天劫壓死,結果在這裏快要被你活活笑死了。”

    湖君殷侯哀歎一聲,坐在了台階上,雙手抱住腦袋,得嘞,老子算是認命了。打吧打吧,你們愛怎麽折騰就這麽折騰,拆爛了龍宮我殷侯隻要皺一下眉頭,我以後就跟那劍仙一個姓。

    一些個年輕修士,想笑又不敢笑。

    白衣劍仙轉過頭望向範巍然和湖君殷侯,“我是金身境武夫的體魄,是你們散布出去的消息?你們知不知道,給你們這麽誤打誤撞的,讓我好些算計都落了空?”

    漢子深呼吸一口氣,笑了笑,竟是半點沒有退縮,右腳後撤一步,抬起僅剩那隻能用的手臂,擺出一個拳意渾然圓滿的架勢,“管你是與我同境的武夫,還是那飛來飛去的劍仙,那我就再領教領教。”

    陳平安瞥了眼其餘三位夢梁峰修士,收回視線,笑道:“看來你們夢粱國藏龍臥虎啊,有點意思,謝了。”

    漢子一步向前,一身拳意如洪水流瀉,整座宮殿隨之搖晃,幾乎所有案幾都是高高躍起,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又是一場狹路相逢的死戰之際,漢子竟是一個後仰,快若奔雷,倒撞向自己身後那邊還沒“開門”的牆壁,砰然碎裂之後,仿佛是那縮千裏山河為方寸的仙人神通,瞬間就沒了蹤跡。

    不愧是那兩百年未曾見的金身境武夫,身法確實神出鬼沒,讓人防不勝防。

    隻是大殿之上,那位白衣劍仙也沒了身影。

    然後新開辟出來的牆門那邊,那位傳說中的金身境武夫,就那麽倒退著一步步“走了”回來。

    隻是有一隻大袖和手掌從漢子心口處露出。

    不但瞬間擋住了這位武學大宗師的去路,而且生死立判,那位劍仙直接以一隻左手,洞穿了對方的胸口和後背!

    白衣劍仙抬起右手,按住那人的頭顱,輕輕一推。

    輕飄飄倒飛出去,剛好摔在大殿中央。

    白衣劍仙一抖袖子,他身邊地上頓時濺出一串猩紅鮮血。

    而大殿上空,那隻折紙飛鳶還在瘋狂逃竄,躲避屁股後邊的那抹幽綠劍光。

    陳平安微笑道:“還沒玩夠?”

    那一口幽綠瑩瑩的飛劍驟然加速,紙鳶化作齏粉,血肉模糊的白發老翁重重摔在大殿地上。

    飛劍悠悠然掠回主人身邊,如小鳥依人,緩緩流轉,極其溫順。

    陳平安瞥了眼那個身穿翠綠衣裙的少女,後者咧嘴一笑。

    陳平安也笑了笑,說道:“黃鉞城何露,寶峒仙境晏清,蒼筠湖湖君殷侯,這三個,就沒有任何一個告訴你們,最好將戰場直接放在那座隨駕城中,說不定我是最束手束腳的,而你們是最穩妥的,殺我不好說,最少你們跑路的機會更大?”

    湖君殷侯鬆開手,抬起頭,“劍仙,我是提過這麽一嘴,何露也同意了,他還想出了不少的連環扣,例如以種種術法,裹挾百姓蜂擁而上,直衝鬼宅之類的,隻是到頭來,雙方都覺得太靠近隨駕城,很容易驚動你這位可以飛劍取人頭顱千步外的大劍仙,誰都不願意先去送死,黃鉞城和寶峒仙境的修士性命又金貴,他們不帶頭,其餘的附庸山頭,也不全是傻子,有錢掙沒命花的勾當,誰樂意做,吵來吵去,就隻好作罷了。劍仙,我該說的,不該說,都說了,接下來,隨便殺,我這龍宮,千年基業,不要也罷。今天過後,隻要劍仙開恩,我僥幸不死,蒼筠湖一定好好修補隨駕城的山水氣運,就當是贖罪了。”

    晏清聽到那句話的開頭之後,就臉色雪白,渾身顫抖起來。

    道心不穩,氣府靈氣便不穩,握劍之手,更是不穩。

    陳平安雙指並攏,輕輕一揮。

    黃鉞城城主竟是故意一動不動,葉酣任由那把長劍穿透胸膛,將自己釘在牆壁上。

    而距離範巍然眉心隻有一尺之地,懸停有劍尖微顫的一口幽綠飛劍。

    老嫗同樣紋絲不動。

    “就數你們最聰明了,一個比一個會審時度勢,這一點,我是真佩服你們,絕無半點冷嘲熱諷的意思。”

    陳平安歎了口氣,雙手負後,緩緩走向前方,然後瞥見一隻酒壺,隨手一招,一手握住酒壺,一手持杯,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笑意濃鬱,“這要是又有幾個何露在場,或是隨駕城百姓瞧見了,可就不得罵我這劍仙得理不饒人,民怨沸騰,眾口鑠金,憑什麽濫殺,見過幾麵而已的人,又沒真打生打死,沒少條胳膊斷條腿吐那幾桶血的,有什麽道理去斷人善惡、定人生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大開殺戒,這般沒有半點菩薩心腸的,想必與被殺之人,就是一丘之貉……”

    這一番話,聽得所有練氣士遍體生寒。

    聽這位大劍仙的言下之意?

    還沒完?

    陳平安望向那坐在首位上的老嫗,“你運氣好點,沒有何露這樣的好兒子,所以我們好商量。”

    然後轉頭瞥了眼葉酣,“葉城主可就難說了。”

    那翠綠衣裙的少女睫毛動了動。

    依舊學那老和尚坐定,一動不動,身不動心不動,啥也不動,就是靠著那門仿佛是祖師爺賞飯吃的古怪神通,偷瞅一眼。

    陳平安突然停下腳步,似乎一瞬間就沒了劍仙風采,神色疲憊,滿是倦容,眼神黯淡,一如牆上那把貫穿葉酣身軀的長劍,金光不顯,他環顧四周,又倒了一杯酒後,將酒壺隨手丟回原處,再將酒杯之酒輕輕倒在身前,如同給人上墳敬酒,自言自語道:“可是那些天劫過後,給那城隍廟虔誠燒香、跪地磕頭一遍又一遍的隨駕城百姓,隻是隨遇而安罷了,他們是真正的弱者,對於許多真相,可能他們絕大多數,尤其是那撥選擇沉默之人,一輩子都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所以他們拜城隍爺,拜錯了,拜火神祠,卻是不能更對了,我對他們,與你們某些修士的潔身自好,清淨修為,漠視人間,厭惡紅塵,是一樣的,談不上喜歡不喜歡,沒什麽好說對錯的,腳下大道千百條,誰走不是走。你說呢,隨駕城火神爺?到最後,你好像在祠廟屋頂上,也沒罵我一句?反而還自己撞向雲海天劫,金身碎裂兩截?我當時是真無法開口,不然一定要罵你幾句,將你一拳打得滾回祠廟待著去,小小天劫而已,我會死?差點死了而已,我好歹也算是個修道之人,半死,怕什麽。在這之前,我算計了多少,你我見得晚,來不及與你說罷了。當然,早見了,我也不會說,人心尚且鬼蜮,誰敢信誰。”

    言語之中。

    範巍然眉心處響起噗通一聲。

    腦袋如遭重擊,向後仰去。

    反而是葉酣依舊無恙,隻是瞧著被釘在牆壁上。

    但是那老嫗肯定沒真正的身死道消,因為老嫗的麵容身軀瞬間枯萎,但是龍宮之內出現了一陣不同尋常的氣機漣漪,一閃而逝。

    年輕劍仙似乎有些無奈,捏碎了手中酒杯。沒辦法,那張玉清光明符早就毀了,不然這種能夠陰神渙散如霧、同時隱匿一顆本命金丹的仙家手段,再詭譎難測,隻要那張崇玄署雲霄宮符籙一出,瞬間籠罩方圓數裏之地,這個寶峒仙境老祖師多半仍是跑不掉。至於自己大戰過後,已經無法畫符,何況他精通的那幾種《丹書真跡》符籙,也沒有能夠針對這種情況的。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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