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認冷灰
24號文字
方正啟體

第五百二十章 久仰久仰(2/5)

作者:烽火戲諸侯字數:29364更新時間:2022-01-28 01:31:35

    隋景澄雖然一心向道,卻不是成為這種身不由己的可憐傀儡。

    陳平安歎了口氣,“那你有沒有想過,贈送你機緣的高人,初衷為何?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性,萬一此人修為比曹賦幕後人更高,用心更加險惡,算計更加長遠?”

    隋景澄出了一身冷汗。

    陳平安伸手虛按兩下,示意隋景澄不用太過害怕,輕聲說道:“這隻是一種可能性而已,為何他敢贈送你三件重寶,既給了你一樁天大的修道機緣,無形之中,又將你置身於危險之中。為何他沒有直接將你帶往自己的仙家門派?為何沒有在你身邊安插護道人?為何篤定你可以憑借自己,成為修道之人?當年你娘親那樁夢神人懷抱女嬰的怪事,有什麽玄機?”

    隋景澄伸手擦拭額頭汗水,然後手背抵住額頭,搖頭道:“都想不明白。”

    陳平安點點頭,“世事大多如此,怎麽想也想不明白,真想明白了也未必是好事。”

    隋景澄一臉茫然。

    這段時日,顛沛流離好似喪家犬,峰回路轉,跌宕起伏,今夜之事,這人的三言兩語,更是讓她心情大起大落。

    陳平安說道:“我在你決定了去寶瓶洲之後,才與你說這些,就是要你再做一次心境上的取舍,應該如何對待那位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出現、可能就在今夜現身的雲遊高人。假設那位高人對你心存善意,隻是在你修行之初,對你太過照拂,以免拔苗助長,隻是如今尚未知曉五陵國和隋家事,畢竟修道之人,境界越高,閉關一事,越是不知人間寒暑。那麽你可以暫時去往寶瓶洲,卻不可匆匆忙忙拜崔東山為師。若是那人對你一開始就用心不良,便無此顧慮了,可畢竟你我如今都不能確定事情的真相。怎麽辦?”

    隋景澄迷迷糊糊反問道:“怎麽辦?”

    陳平安氣笑道:“怎麽怎麽辦?”

    隋景澄抹了一把臉,突然笑了起來,“若是遇見前輩之前,或者說換成是別人救下了我,我便顧不得什麽了,跑得越遠越好,哪怕愧對當年有大恩於我的雲遊高人,也會讓自己盡量不去多想。現在我覺得還是劍仙前輩說得對,山下的讀書人,遇難自保,但是總得有那麽一點惻隱之心,那麽山上的修道人,遇難而逃,可也要留一份感恩之心,所以劍仙前輩也好,那位崔東山前輩也罷,我哪怕可以有幸成為你們某人的弟子,也隻記名,直到這輩子與那位雲遊高人重逢之後,哪怕他境界沒有你們兩位高,我都會懇請兩位,允許我改換師門,拜那雲遊高人為師!”

    陳平安點點頭,“正理。”

    更為難能可貴的是,陳平安其實看得出隋景澄這些言語,說得誠不誠心。

    有些言語,需要去看而不是聽。

    這就是山上修行的好。

    所以陳平安感慨道:“希望先前猜測,是我太心思陰暗,我還是希望那位雲遊高人,將來能夠與你成為師徒,攜手登山,飽覽山河。”

    隋景澄偷著笑,眯起眼眸看他。

    陳平安一下子就想明白她眼中的無聲言語,瞪了她一眼,“我與你,隻是看待世界的方式,如出一轍,但是你我心性,大有不同。”

    隋景澄忍不住笑出聲,難得孩子心性,開始環顧四周,“師父,你在哪兒?”

    天曉得會不會像當初那位背竹箱的青衫劍仙前輩,可能遠在天邊,也可能近在眼前?

    陳平安跟著笑了起來。

    當然,隋景澄那個“師父”沒有出現。

    此後兩人沒有刻意隱藏行蹤,不過由於隋景澄白天需要在固定時辰修行,去往五陵國京畿的路上,陳平安就買了一輛馬車,自己當起了車夫,隋景澄主動說起了一些那本《上上玄玄集》的修行關鍵,講述了一些吐納之時,不同時刻,會出現眼眸溫潤如氣蒸、目癢刺痛如有電光縈繞、髒腑之內瀝瀝震響、倏忽而鳴的不同景象,陳平安其實也給不了什麽建議,再者隋景澄一個門外漢,靠著自己修行了將近三十年,而沒有任何病症跡象,反而肌膚細膩、雙眸湛然,應該是不會有大的差池了。

    這一路,走得安穩,晝夜不停。

    就像當年護送李槐他們去往大隋書院,不止有磕磕碰碰,融融恰恰,其實也有更多的雞毛蒜皮市井煙火氣。

    就像李槐每次去拉屎撒尿就都陳平安陪著才敢去,尤其是大半夜時分,哪怕是於祿守後半夜,守前半夜的陳平安已經沉沉酣睡,一樣會被李槐搖醒,然後睡眼惺忪的陳平安,就陪著那個雙手捂住褲襠或是捧著屁股蛋兒的家夥,一起走遠,那一路,就一直是這麽過來的,陳平安從未說過李槐什麽,李槐也從未說一句半句的感謝言語。

    可是鄉野孩子,的的確確是不太習慣與人說謝謝二字的。就像那讀書人,也確確實實是不太願意說我錯了這個說法的。

    不過終究李槐是上了心的,所以誰都看得出來,當年一行人當中,李槐對陳平安是最在乎的,哪怕這麽多年過來了,在書院求學多年,李槐有了自己的朋友,可他對陳平安,依舊是當年那個窩裏橫和膽小鬼的心態,真正遇到了事情,頭一個想到的人,是陳平安,甚至不是遠在別洲的爹娘和姐姐,不過一種是依賴,一種是眷念,不同的感情,同樣的深厚罷了。

    而隋景澄雖然是半吊子的修道之人了,依舊未曾辟穀,又是女子,所以麻煩其實半點不

    少。

    所以當陳平安先前在一座繁華縣城購買馬車的時候,故意多逗留了一天,下榻於一座客棧,當時風餐露宿覺得自己有一百六十斤重的隋景澄如釋重負,與陳平安借了些銀錢,說是去買些物件,然後換上了一身新買的衣裙,還買了一頂遮掩麵容的冪籬。

    不算刻意照顧隋景澄,其實陳平安自己就不著急趕路,大致行程路線都已經心中有數,不會耽擱入秋時分趕到綠鶯國即可。

    所以一天暮色裏,在一處湍流河石崖畔,陳平安取出魚竿垂釣,泥沙轉而大石不移,竟然莫名其妙釣起了一條十餘斤重的螺螄青,兩人喝著魚湯的時候,陳平安說桐葉洲有一處山上湖泊中的螺螄青,最是神異,隻要活過百年歲月,嘴中就會蘊含一粒大小不一的青石,極為純粹,以秘術碾碎曝曬之後,是符籙派修士夢寐以求的畫符材料。

    隋景澄聽得一驚一乍。

    兩人也會偶爾對弈,隋景澄終於確定了這位劍仙前輩,真的是一位臭棋簍子,先手力大,精妙無紕漏,然後越下越臭。

    第一次手談的時候,隋景澄是很鄭重其事的,因為她覺得當初在行亭那局對弈,前輩一定是藏拙了。

    後來隋景澄就認命了。

    這位前輩,是真的隻死記硬背了一些先手定式罷了。

    所幸那位前輩也沒覺得丟人現眼,十局十輸,每次複盤的時候,都會虛心求教隋景澄的某些棋著妙手,隋景澄自然不敢藏私。最後還在一座郡城逛書鋪的時候,挑了兩本棋譜,一本《大官子譜》,以死活題為主,一本專門記錄定勢。當初前輩在縣城給了她一些金銀,讓她自己留著便是,所以買了棋譜,猶有盈餘。

    在一次趕夜路,經過一處荒野墳塚的時候,前輩突然停下馬車,喊隋景澄走出車廂,然後雙指在她眉心處輕輕一敲,讓她聚精會神望向一處,隋景澄掀起冪籬薄紗,隻見墳頭之上有一頭白狐背負骷髏,望月而拜。她詢問這是為何,前輩也說不知,見多了狐魅幻化美人身形,蠱惑遊學士子,這般背著白骨拜月的,他一樣還是頭回瞧見。

    馬車繼續趕路。

    聽聞動靜的白狐背負白骨一閃而逝,片刻之後,前邊路旁有婀娜婦人搔首弄姿,陳平安視而不見,坐在車廂外的隋景澄有些惱火,摘了冪籬,她露出真容,那婦人好似給雷劈了一般,嘀嘀咕咕,罵罵咧咧,轉身就走。隋景澄一挑眉,戴好冪籬,雙腿懸掛在車外,輕輕晃蕩。

    陳平安笑道:“你跟一頭狐魅慪氣作甚?”

    隋景澄說道:“幻化女子,勾引男人,難怪市井坊間罵人都喜歡用騷狐狸的說法,以後等我修成了仙法,一定要好好教訓它們。”

    陳平安笑道:“狐魅也不全是如此的,有些頑皮卻也心善。我還聽說中土神洲的龍虎山天師府,有一條天狐供奉,它為了感恩當年老天師以天師印鈐印在它狐皮之上,助她躲過了那場躋身上五境的浩蕩天劫,所以此後就一直庇護著天師府子弟,甚至還會幫忙砥礪道心。”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上一章 回目錄 標記書簽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