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陳平安既不會妄自尊大,也無需妄自菲薄。
陳平安心知肚明,同樣是水府山祠,換成了齊景龍這樣身負一洲氣運的真正天才,氣象隻會更大。
但是世間修士終究是天才稀少尋常多。陳平安若是連這點定力都沒有,那麽武道一途,在劍氣長城那邊就已經墜了心氣,至於修行,更是要被一次次打擊得心境支離破碎,比斷了的長生橋好不到哪裏去。練氣士的根骨,例如陳平安的地仙資質,這是一隻天生的“鐵飯碗”,可是還要講一講資質,資質又分千萬種,能夠找到一種最適合自己的修行之法,本身就是最好的。
與人爭,無論是力還是理,總有不足處輸人處,一生一世都難圓滿。
可與己較勁,卻裨益長遠,積攢下來的一點一滴,也是自己家底。
每一次犯錯,隻要能夠知錯能改,那些曾經的錯誤道路,回頭再看,就像那溪水潺潺、江河滔滔的河床,哪怕心路依舊難抹去,河床長久在,都不用再害怕洪澇成災,這便是修心,力保修行之人遇到再大的坎坷劫難,隻要人不死,道心便不崩潰。以心境觀己,哪怕鏡麵裂縫一絲絲,難道持鏡看那鏡中人,就要當真認為自己麵目全非,不至於。
陳平安曾經害怕自己成為山上人,就像害怕自己和顧璨會變成當年最厭惡的人。例如當年在泥瓶巷差點打死劉羨陽的人,更早一腳踹在顧璨肚子上的醉漢,以及後來的苻南華,搬山猿,再後來的劉誌茂,薑尚真。
陳平安甚至會害怕觀道觀老觀主的脈絡學說,被自己一次次用來權衡世事人心之後,最終會在某一天,悄然覆蓋文聖老先生的順序學說,而不自知。
可事實上,當腳踏實地,一步步走來,世間道理,不管是三教百家,其實從來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拎不清卻自認已經“知道”。
真正睜眼,便見光明。
這句話,是陳平安在山巔閉眼酣睡之後再睜眼,不但想到了這句話,而且還被陳平安認認真真刻在了竹簡上。
陳平安在竹簡上記錄了近乎繁多的詩詞語句,
可是自己所悟之言語,並且會鄭重其事地刻在竹簡上,屈指可數。
陳平安離開了那座五色“山祠”,去了一座關隘。
劍氣如虹,如鐵騎叩關,潮水一般,氣勢洶洶,卻始終無法攻破那座堅不可摧的城池。
這就是劍氣十八停的最後一道關隘。
陳平安站在鐵騎與關隘對峙的一側山巔,盤腿而坐,托著腮幫,沉默許久。
起身後去了兩座“劍塚”,分別是初一和十五的煉化之地。
兩把現世後在人眼中袖珍小巧的飛劍,在陳平安兩座氣府當中,劍大如山峰,倒懸而停,在兩座巨大且平整的山坪之上,劍尖抵住斬龍台顯化而成的石坪之上,火星四濺,整座氣府都是火光四濺如雨的壯闊景象。哪怕陳平安早已領略過這幅畫麵,可每看一次,依舊還會心神搖曳。
可以想象一下,若是兩把飛劍離開氣府小天地之後,重歸浩然大天下,若亦是這般氣象,與自己對敵之人,是如何感受?
陳平安心神離開磨劍處,收起念頭,退出小天地。
其實還有一處仿佛心湖之畔結茅的修道之地,隻不過見與不見,沒有區別。
因為都是自己。
哪怕不用神念內照,陳平安都一清二楚。
睜開眼後,陳平安輕輕吐出一口濁氣,然後繼續閉眼,以吐納之法緩緩煉化水府山祠的靈氣。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