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夜行有些心累,甚至都不是那顆丹丸本身,而在於雙方見麵之後,崔東山的言行舉止,自己都沒有猜中一個。
隻說自己方才祭出飛劍嚇唬這少年,對方既然境界極高,那麽完全可以視而不見,或是竭力出手,抵擋飛劍。
可這家夥,卻偏要伸手阻擋,還故意慢了一線,雙指並攏觸及飛劍,不在劍尖劍身,隻在劍柄。
納蘭夜行憂心忡忡。
崔東山與老人並肩而行,環顧四周,嬉皮笑臉隨口說道:“我既然是先生的學生,納蘭爺爺到底是擔心我人太壞呢,還是擔心我先生不夠好呢?是相信我崔東山腦子不夠用呢,還是更相信姑爺思慮無錯呢?到底是擔心我這個外鄉人的雲遮霧繞呢,還是擔心寧府的底蘊,寧府內外的一位位劍仙飛劍,不夠破開雲海呢?一位落魄了的上五境劍修,到底是該相信自己飛劍殺力大小呢,還是相信自己的劍心足夠清澈無垢呢?到底是不是我這麽說了之後,原本相信了卻也不那麽相信了呢?”
納蘭夜行神色凝重。
崔東山嘖嘖感慨道:“氣力大者,為人處世,總是覺得可以省心省力,這樣不太好啊。”
納蘭夜行緊皺眉頭。
崔東山瞥了眼不遠處的斬龍崖,“先生在,事無憂,納蘭老哥,我們兄弟倆要珍惜啊。”
納蘭夜行一路上不言不語。
到了姑爺那棟宅子,裴錢和曹晴朗也在,崔東山作揖道了一聲謝,稱呼為納蘭爺爺。
納蘭夜行笑著點頭,對屋內起身的陳平安說道:“方才東山與我一見如故,差點認了我做兄弟。”
陳平安微笑點頭,“好的,納蘭爺爺,我知道了。”
裴錢偷偷朝門口的大白鵝伸出大拇指。
崔東山一臉茫然道:“納蘭爺爺,我沒說過啊。”
納蘭夜行笑眯眯道:“到底是你家先生相信納蘭老哥我呢,還是相信崔老弟你呢?”
崔東山一手捂住額頭,搖搖晃晃起來,“方才在鋪子那邊喝酒太多,我說了什麽,我在哪裏,我是誰……”
裴錢剛剛放下的大拇指,又抬起來,而且是雙手大拇指都翹起來。
納蘭夜行走了,很是心曠神怡。
陳平安瞪了眼崔東山。
崔東山坐在門檻上,“先生,容我坐這兒吹吹涼風,醒醒酒。”
陳平安坐回位置,繼續題寫扇麵,曹晴朗也在幫忙。
裴錢想要幫忙來著,師父不允許啊。
便獨自坐在隔壁桌上,麵朝大門和大白鵝那邊,朝他擠眉弄眼,伸手指了指桌上兩樣前邊師娘贈送的物件。
裴錢沒有與師娘客氣,大大方方挑了兩件禮物,一串不知材質的念珠,篆刻有一百零八人,古色古香。
一對棋罐,一開打蓋子,裝有白子的棋罐便有雲霞蔚然的氣象,裝有黑子的棋罐則烏雲密布,隱約之間有老龍布雨的景象。
念珠的珠子多,棋罐裏邊的棋子更多,品秩什麽的,根本不重要,裴錢一直覺得自己的家底,就該以量取勝。
下次跟李槐鬥法,李槐還怎麽贏。
崔東山笑著點頭,抬起一手,輕輕做出拍掌姿勢,裴錢早就與他心有靈犀,抬手遙遙擊掌。
裴錢盤腿坐在長凳上,搖晃著腦袋和肩頭。
背對著裴錢的陳平安說道:“坐有坐相,忘了?”
裴錢立即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法。
崔東山斜靠著房門,笑望向屋內三人。
裴錢在自顧自樂嗬。
如今她隻要遇見了寺廟,就去給菩薩磕頭。
聽說她尤其是在南苑國京城那邊的心相寺,經常去,隻是不知為何,她雙手合十的時候,雙手手心並不貼緊嚴實,好像小心翼翼兜著什麽。
又從種秋那邊聽說,她如今多出了已經不是朋友的第一個朋友,當然不是如今還是好朋友的陳暖樹和周米粒,也不是老廚子老魏小白,而是一個南苑國京城土生土長的姑娘,前些年剛剛嫁了人。她離開蓮藕福地之前,去找了她,認了錯,但是那個姑娘好像沒有說接受,或是不接受裴錢的歉意,明明認出了模樣身高、相貌變化不大的裴錢,那個有錢人家的姑娘,就隻是假裝不認識,因為在害怕。裴錢離開後,背著曹晴朗,偷偷找到了種秋,詢問和請求種夫子幫她做一件事,種秋答應了,裴錢便問這樣做對嗎,種秋說沒有錯便是了,也未說好,更未說此舉能否真正改錯。隻說讓她自己去問她的師父。當時裴錢卻說她如今還不敢說這個,等她膽兒再大些,就說,等師父再喜歡自己多一些,才敢說。
曹晴朗在用心寫字。
很像一個人。
做什麽事,永遠認真。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