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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二章 飲者留其名,老夫子要翻書(2/5)

作者:烽火戲諸侯字數:45624更新時間:2022-01-28 01:34:01

    袁首依舊禦劍懸停,肩挑長棍,手係一串由眾多山嶽煉化而成的珠子,如今手珠多了不少珠粒,都是桐葉洲一些個大山嶽。

    勝算不勝算的,其實談不上,穩贏的局麵,自家陣營的劉叉也好,從天外天重返劍氣長城的阿良也罷,與白也更換位置,都與是一樣的下場。讓仰止和袁首,或者說所有大妖唯一在意的事情,是他們六個,死不死一個,以及死哪個,至關重要。白也此生最後一劍,必然會拉上一個陪葬,哪怕殺不掉誰,淪為黃鸞下場,不也等於死了。

    一位身披金甲的魁梧大妖,相貌與人無異,卻身高百丈,身上所披掛的那副遠古金甲,既是牢籠,勉強也算庇護,金甲趨於破碎邊緣,一條條濃稠似水的金光,如溪澗流水傾斜出石澗。他化名“牛刀”,名字取的可謂粗鄙至極,他與其餘王座大妖盯著浩然天下,各取所需,不太一樣,他真正的尋仇對象,還在青冥天下,甚至不在那白玉京,而是一個喜歡待在蓮花洞天觀道的“年輕人老家夥”!

    唯一一個始終不喜歡真身現世的大妖,是那麵容俊美異常的切韻,腰係養劍葫。

    所以顯得格外渺小,與那讀書人白也,身形大致等同。

    白瑩,五嶽,仰止,袁首,牛刀,切韻。

    來自不同戰場不同位置,最終瞬間一起置身於扶搖洲。

    圍殺白也的六頭大妖,竟然俱是當之無愧的王座大妖。

    荷花庵主,黃鸞,曜甲,三頭大妖都已經成為老黃曆。隻是如今又多出個王座位置頗高的蕭愻,再又補了兩頭不那麽服眾的飛升境。最後邊那兩位新王座大妖,先前王座,其實都沒放在眼裏,湊數而已。比如前無古人、說不定還要後無來者的這場圍剿,周密就根本沒有讓他們露麵。

    白也微笑道:“新的十四王座,來扶搖洲的,不到半數,看不起我白也?”

    那切韻撚住鬢角一縷發絲,笑眯眯道:“這可是至聖先師才能說的話。”

    白也搖頭道:“有些話,至聖先師也未必能說。”

    言下之意,自然是有些言語,天地間當真隻有我白也可以說。

    六頭大妖都沒說話。大概是無話可說。

    白也伸手輕輕握住劍柄,疑惑道:“都愣著做什麽,隻管來殺白也。不敢殺人?那我可要殺妖了。”

    一劍出鞘。

    仙劍太白,劍光太白。

    天地間驟然唯有光明。

    扶搖洲天幕第一道屬於蠻荒天下的山河禁製,就此徹底崩碎,一場滂沱大雨,琉璃七彩,皆是白也所化劍氣,劍陣砸向雲海與六頭大妖。

    ————

    桐葉洲北部渡口,蠻荒天下文海一脈的先生學生,總計四人,一起散步。

    周密心情不錯,難得與三位嫡傳弟子說起了些陳年舊事。

    “浩然天下的失意人賈生,在離開中土神洲之後,要想成為蠻荒天下的文海周密,當然會經過劍氣長城。”

    “當時那個自我標榜要為人族萬世開太平的讀書人,對家鄉猶不死心,就找到了陳清都,那位反正成天無事可做的老大劍仙。”

    說到這裏,周密會心一笑,“算是假傳聖旨吧,當時自稱已經得到了中土文廟一位副教主和學宮祭酒的默契,隻要劍氣長城的數萬劍修,願意助陣,跟隨浩然天下的練氣士,一起殺向蠻荒天下托月山,為浩然天下開疆拓土,開創萬年未有之壯舉,那麽劍修的萬年刑徒身份,就此成為真正的老黃曆,文廟願意拿出一塊極大福地,交由劍修做主。從此雙方井水不犯河水。

    一個滿身書卷氣的年輕瞎子,說道:“於情於理於大勢,文廟都該如此付出。不對,是都會如此付出。”

    昔年甲申帳木屐,如今的周密關門弟子,周清高。

    先生說世道變遷,許多好話會變成壞話,正如賜名“清高”二字,本意何等之好,如今世道呢?那你身為文海周密之關門弟子,就先爭取將此二字,重新變成一個人心中的好話。

    周密微笑道:“我當然需要跟陳清都保證,劍修在大戰落幕之時,能夠活下半數,最少!不然連同賈生在內的讀書人,最容易後悔再反悔。”

    周清高好奇問道:“那位老大劍仙是怎麽說的?”

    “陳清都喜歡雙手負後,在城頭上散步,我就陪著一起散步了幾裏路,陳清都笑著說這種事情,跟我關係不大,你隻要能夠說服中土文廟和除我之外的幾個劍仙,我這邊就沒有什麽問題。”

    “我是劍氣長城曆史上的上任刑官。當過百餘年。當然是用了化名。陳清都也幫著我遮掩真實身份了。猜不到吧?”

    周密笑了笑,不知為何,當時陳清都雖然出奇的好說話,可好像從一開始,就不覺得他能成事。

    劍仙綬臣笑道:“真是怎麽猜都猜不到。”

    流白突然問道:“先生,為何白也願意一人仗劍,獨守扶搖洲。”

    先生隻是大笑。卻不與這位嫡傳弟子解釋什麽。

    周清高隻得幫著先生與師姐耐心解釋道:“師姐是覺得白也白死?”

    周清高自顧自搖頭,緩緩道:“是也不是。對也不對。周神芝在中土神洲的時候,是幾乎所有山上練氣士,尤其是本土劍修心目中的老神仙,中土神洲十人之一,哪怕排名不高,僅僅第九,依舊被由衷視為劍不可敵。”

    “結果給咱們一座王座大妖活活打殺之後,中土神洲很多人,便要開始為十人墊底的‘老算盤子’懷蔭打抱不平,甚至不少人還覺得那周神芝是個名不副實的的老廢物,劍仙個什麽,說不定去了那蠻夷之地的劍氣長城,周神芝都未必能夠刻字揚名。周神芝一死,又有那完顏老景叛變,換成是你,已是飛升境了,要不要去趟渾水?”

    “白也不是比周神芝劍術更高嗎?三劍斬那位王座,為周神芝報仇嗎?那麽白也一死,又會如何?可問題在於,白也不去扶搖洲,誰能去,誰敢去?扶搖洲也好,桐葉洲也罷,是那決定天下歸屬的決勝之地嗎?”

    流白其實並不愚鈍,不然當初在那甲申帳,也不會成為木屐在謀劃一事上的左膀右臂,點頭道:“最終還是要看中土神洲的戰況。隻要浩然天下守得住,就是立於不敗之地,我們就會很麻煩,相當麻煩。許多積攢下來的先手優勢,就會逐漸變成大大小小的隱患,一一浮出水麵。”

    綬臣突然說道:“白也應該見好就收的,返回中土神洲就是了。開辟出一座嶄新天下,已經大功德在身,劍斬王座,已經足夠問心無愧。該換其他人登場了。”

    周清高搖頭道:“如果白也都是如此想,這般人,那麽浩然天下真就好打了。”

    流白很佩服這個先生剛剛賜名的關門弟子,如今已是她的小師弟了。

    當年在甲申帳,其實流白就已經足夠佩服軍帳領袖木屐的運籌帷幄。

    如今成為同門,流白更是自愧不如。

    在先生這邊,周清高從不膽怯半點,好像從不怕說錯話做錯事。

    與師兄綬臣說話,更是半點不落下風,又絕非刻意在言語上,師弟定要贏過師兄。

    周密笑道:“你們幾個還是想得淺了。”

    “不要覺得一座劍氣長城,阻滯我們多年,便覺得你自家天下不太強。嗯,你這麽覺得沒什麽問題,至於先生我的家鄉,這座浩然天下的山下和半腰,人人如此覺得就更好了,太好了。偶爾幾個,如繡虎,如白也,才膽敢眾人皆醉我獨醒。更多人,反而最怕此事。給那些山下癡子的洶洶議論,一煩再煩還要煩個沒盡頭,那麽山上神仙的脾氣,可是從來不小的。”

    劍氣長城太難打下來,又是壞事,其實又是好事。

    打下劍氣長城後,再來打那桐葉洲和扶搖洲,易如反掌,戰場心氣非但不會下墜,反而隨之一漲,還有那南婆娑洲遲早要攻破,要打爛那金甲洲,以及眼前這座寶瓶洲。

    “如果不是周神芝求死,也必須死,不然會小小有礙扶搖洲形勢走向,加上這家夥又一根筋死戰不退,我其實都準備好了,送他一個暴得大名的機會,都沒有後來的白也三劍殺王座?白也隻會連出劍機會都沒有,因為那周神芝在更早之前,就一劍就重創了王座大妖。由此可見,劍氣長城的劍仙啊,劍修啊,全是螻蟻一般的紙糊貨色,瞧瞧咱們中土神洲才第九的周神芝,

    不是總計才十四王座嗎,我們周老劍仙在那山水窟,一劍就擺平了一個。所以這場仗,其實好打得很。那些妖族畜生,傾盡真正意義上的半座天下之力,又如何,根本就不值一提。”

    “所以隻是僥幸拿下了兩洲之地。”

    “更所以,隻是中土文廟太謹慎,儒家聖人們太小題大做了,又太不聖賢無擔當了。教人可笑太失望,太悲憤欲絕了。”

    流白聽得目瞪口呆。

    周密輕輕搖頭,望向中土神洲那邊,笑道:“浩然天下還是沒有變啊,總是會直教人要把眼淚笑幹。”

    “強者不問是非,不分對錯,同時必須毫無牽掛,隻要強者足夠強大,把最高處位置坐得穩當,言語,出手,哪怕沉默,一切都是道理,甚至整個天下都會幫他講道理。”

    周密微笑道:“白也會白死的,到時候浩然天下,隻會親眼看到一個真相,人間最得意的白也,是被蠻荒天下劉叉一劍斬殺,僅此而已。先前不是人人不怕半點嗎,現在就要你們把一顆膽子直接嚇破。”

    從山上到山下,論廝殺慘烈習以為常,論說死就死,論不得不死,已經享受太平萬年的浩然天下,也配與蠻荒天下比?

    論大舉調動整座天下之力,你們散沙一片又一片的浩然天下,各人在各家玩你泥巴去。

    周密放聲大笑,然後正了正衣襟,抖了抖袖子,竟是主動打開一洲天運禁製,與天地作揖,朗聲道:“至聖先師,家鄉讓那書生賈生絕望太多年,如今也要容得我文海周密來惡心惡心你們了。”

    寶瓶洲一處雲海之上。

    許弱問道:“這賈生?”

    崔瀺說道:“裝模作樣,隱藏後手。”

    周密轉頭望向寶瓶洲,“天地知我者,唯有繡虎也。”

    周清高隻問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文廟?”

    周密笑道:“為何如此重要嗎?我這家鄉,又不是什麽講道理的地方。”

    他周密比較講道理,所以早就替文廟說過話了,早早道破為何中土文廟如此畫地為牢、束手束腳。

    當年賈生太平十二策!哪一條策略,不是在為文廟避免今日事?!哪一個不是事到如今大局糜爛的根本原因?一個連那君子賢人,都不能當那廟堂國師、幕後君主的浩然天下,連那皇帝君王都無法人人皆是儒家子弟的浩然天下,該有今日之苦。是你們文廟自找的麻煩。真到了需要人死戰場的時候,聖人君子賢人,你們拿什麽來講道理?拎著幾本聖賢書,去跟那些將死之人,說那書上的聖賢道理嗎?

    當年浩然天下不聽,將我苦心孤詣寫出的太平十二策,束之高閣。

    那麽現在就多聽聽多想想,好好思量思量。

    可憐隻有一個崔瀺。可惜了一頭繡虎,不但自己會死,還要在史書上遺臭萬年,哪怕……哪怕浩然天下贏得了這場戰爭,還是如此,注定如此。

    你文廟給了世道太多道路可走,給了人間太多自由,卻隻會讓人覺得人人不自由,遠遠不夠。

    很好!

    要那純粹無約束的自由,托月山給你們。

    要那強者為尊便是唯一道理,蠻荒天下一直最講這個,可不是我周密的嘴上言語。

    周密稍稍加快腳步,三位學生就識趣讓先生獨自散步海邊。

    綬臣停下腳步,望向北邊寶瓶洲最南端的戰場,緋妃已經將那些瘟神和兩位過客送到了老龍城,看起來效果不錯。

    周清高則和流白轉身緩行,周清高沉默片刻,突然說道:“師姐,你知不知道自己喜歡那位隱官?”

    流白瞠目結舌,然後笑罵道:“什麽?!木屐你是不是瘋了?!”

    周清高跟著停步,笑道:“誰瘋了?誰都沒有瘋。”

    流白臉色雪白,咬牙切齒道:“不可能!師弟你不要胡說八道。”

    周清高繼續挪步行走,“與其擔心未來心魔是那隱官大人,還不如敞開心扉,承認了自己喜歡一事,第一,陳平安肯定會死在劍氣長城,哪怕退一萬步說,陳平安不死,師姐其實心知肚明,這輩子注定無法向他親手報仇了。那麽心魔就會一直在修心路上,等著流白。你越是自欺欺人,心魔越是有機可乘。第二,不但要喜歡,還要變得真心最喜歡,然後流白隻需心存一念,以後一定會親自問劍飛升城,好讓那個害死陳平安的罪魁禍首,讓那寧姚知道一件事,陳平安喜歡寧姚,真心不如喜歡流白。”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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