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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八章 山水有重逢(1/5)

作者:烽火戲諸侯字數:31426更新時間:2022-01-28 01:34:19

    在陳平安蹲著發呆的時候,唯一一個擁有方寸物的納蘭玉牒,取出了一部名為《山海補誌》的神仙書,早年家族托人購自倒懸山,小姑娘動作極快,劈裏啪啦就給翻到了桐葉篇,神仙書上,一張書頁,能夠記錄十數幅山水畫卷和數千個細微文字,不曾修行的凡俗夫子,眼力不濟,看不清文字內容。

    陳平安當年囊中羞澀,隻買了一部《山海誌》,沒舍得買這更加大部頭、記錄山川形勝更加繁瑣詳實的《補誌》。小姑娘開始為其他人解釋這處渝州仙家渡口的由來,小姑娘話語剛起了個頭,突然想起自己親筆抄錄的那句“提醒”,趕緊將書籍丟回方寸物,拍拍手,蹲在陳平安身邊,學那曹師傅伸手抵住泥土,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

    陳平安回過神,笑道:“這次沒關係,下次再注意就是了。”

    小錯早犯早知道,長輩早說孩子早記住。

    陳平安起身說道:“玉牒,我幫你遮掩一下,繼續翻書看,幫我們解釋解釋,其實我也不曉得這座渡口的曆史典故。可以的話,你用桐葉洲雅言。”

    “曹師傅會不知道?是考校我雅言說得流不流暢,對吧?一定是這樣的。”

    納蘭玉牒這才重新取出《補誌》,用字正腔圓的桐葉洲雅言,閱讀書上文字。渝州是大盈王朝最南方地界,舊大盈王朝,三十餘州所轄兩百餘府,皆有府誌。其中以渝州府誌最為神仙怪異,上有仙人跡六處,下有龍窟水府九座,舊有觀廟神祠六十餘。眾人腳下這座渡口,名為驅山渡,傳聞王朝曆史上的第一位國師,漁夫出身,擁有一件至寶,金鐸,搖晃無聲,卻會地動山搖,國師兵解仙逝之前,專門將金鐸封禁,沉入水中,大盈柳氏的末代皇帝,在北地邊關戰場上接連大敗,就異想天開,“另辟蹊徑,開疆拓土”,下令數百煉師搜尋江河峽穀,最終破開一處禁製森嚴的隱蔽水府,尋得金鐸,成功驅山入海,填海為陸,成為大盈曆史上拓邊武功、僅次於開國皇帝之人……孩子們聽到這些王朝舊事,沒什麽感覺,隻當個小有趣味的山水故事去聽,而陳平安則是聽得感慨良多。

    陳平安其實想要知道,如今負責重建驅山渡的仙家、王朝勢力,主事人到底是大盈柳氏後裔,還是某個劫後餘生的山上宗門,比如玉圭宗?

    陳平安之所以沒有直奔家鄉寶瓶洲,一來是機緣巧合,剛好遇到了那條跨洲遠遊的彩衣渡船,陳平安原本想要通過購買船上的山水邸報,以此獲悉如今的浩然大勢。再者若是讓孩子們返回白玉簪子小洞天,雖然無礙他們的魂魄壽命以及修行練劍,但是大地天地光陰流逝有快慢之分,陳平安心裏終究有些不忍,好像會害得孩子們白白錯過很多風景。哪怕這一路遠遊,多是一望無垠的海麵,景色枯燥乏味,可陳平安還是希望這些孩子們,能夠多看看浩然天下的山河。

    最後就是陳平安有一份私心,實在是被那三個古怪夢境給折騰得杯弓蛇影了,所以想要盡早在一洲山河,腳踏實地,尤其是借助桐葉洲的鎮妖樓,來勘驗真假,幫忙“解夢”。

    事實上,事實證明陳平安沒白費功夫,方才突然蹲下身,就是陳平安差點一個踉蹌,這讓他立即心安幾分。

    陳平安起身後,刻意挺直腰杆,身形不再佝僂,隻是這麽個細微動作,就會讓陳平安更不好受,但是裨益體魄更大。

    走路就是最好的走樁,就是練拳不停,甚至陳平安每一次動靜稍大的呼吸吐納,都像是桐葉洲一洲的殘餘破損氣運,凝聚顯聖為一位武運集大成者的武夫,在對陳平安喂拳。

    感覺狠狠打一架,九境山巔武夫的瓶頸,就能夠有所鬆動,直覺告訴陳平安,想要破境躋身止境武夫,極為不易,陳平安非但不著急破境,反而愈發珍惜桐葉洲這座天然“演武場”的無形砥礪。

    道理很簡單,曾經有人說過,十境之爭,就是決定他和曹慈未來武道高低的勝負關鍵。是連輸三場之後,這輩子就此一路輸下去,還是久別多年,第四場切磋,陳平安就此扳回一局,第一步,就看他能否以最強九境躋身武道止境了。

    一位年輕女修離開彩衣渡船,找到陳平安一行人,亭亭玉立,停步不前。

    陳平安假裝沒認出身份,“你是?”

    那烏孫欄女修,懷捧一隻造工素雅的黃花梨字畫匣,小畫匣四角平鑲如意紋白銅飾物,有那羊脂美玉雕琢而成的雲頭拍子,一看就是個宮裏頭流傳出來的老物件。她看著這個頭戴鬥笠的中年漢子,笑道:“我師父,也就是彩衣船管事,讓我為仙師帶來此物,希望仙師不要推脫,裏邊裝著我們烏孫欄各色彩箋,總計一百零八張。”

    陳平安輕輕一拍鬥笠,趕緊接過那隻字畫木匣,與管事黃麟道了一聲謝,然後感慨道:“早知如此,就不揭下酒壺上邊的彩箋了,回頭重新黏上,省得朋友不識貨。”

    女修以心聲說道:“師父讓我捎句話給仙師,中土文廟曾經下令山上禁絕山水邸報五年,還差了半年才解禁,所以我們渡船這邊不是不想賣,而是實在有心無力。”

    陳平安有些無奈,難怪當時登船沒多久,就察覺到渡船之外,有一道天上鏡光和一道仙人氣息的悄然遊曳,原來是自己這位桐葉洲修士,不小心漏了馬腳。後來渡船遇到海市蜃樓,若是自己沒有果斷出手,說不定那頓在蘆花島祖師堂欠下的喝茶,就要在彩衣渡船上邊補上了,除了大瀼水元嬰劍修,以及那位流霞洲女子仙人蔥蒨,極有可能會有其他高人一起落座待客。

    彩衣渡船這邊,烏孫欄次席供奉黃麟,其實是一位正統出身的儒家書院子弟,先前以文字傳檄鎮壓水裔,黃麟靠一身浩然氣,言出法隨,破開海市迷障極多,還有那聖賢書篇上的“遠持天子令”一語。至於黃麟如何舍了君子賢人身份,轉去擔任烏孫欄的供奉,大概就是亂世當中的一部鴛鴦譜?

    陳平安不由得想起那個渡船打趣自己的少年修士,好小子,挺會裝啊,還簪花小楷呢?少年看似插科打諢,實則心神平穩,言語與神色之間,竟是沒有半點紕漏,所以連自己都給糊弄過去了。

    於是陳平安說道:“你們渡船上有個少年夥計,雖然修道資質不算極佳,但是心性不錯,是棵好苗子,說不定會大器晚成。”

    年輕女修嫣然而笑,竟是與陳平安施了個萬福,“借前輩吉言,替我弟弟與前輩道一聲謝。”

    一場好聚好散。

    陳平安帶著孩子們,找到了開在驅山渡集市入口處的渡口坊樓。

    作為桐葉洲最南端的渡口,驅山渡除了停靠彩衣渡船這樣的跨洲渡船,還有三條山上路線,三個方向,分別去往黃花渡、仙舟渡和鸚鵡洲,渡船都未能到達桐葉洲中部,都是小渡口,無論是《山海誌》還是《補誌》都未曾記載,其中黃花渡是去往玉圭宗的必經之路。

    陳平安有些奇怪,為何玉圭宗沒有占據驅山渡?按照《補誌》所寫,大盈王朝執牛耳者的仙家門派,是玉圭宗的藩屬宗門,於情於理也好,出於利益訴求也罷,玉圭宗都該名正言順地幫助山下王朝,一起收拾桐葉洲南方廣袤的舊山河,而大盈王朝肯定是重中之重,將渝州說是兵家必爭之地都不過分,更奇怪的是,執掌驅山渡大小渡船事宜的仙師,雖然以桐葉洲雅言與人說話,竟然帶著幾分皚皚洲雅言獨有的口音。

    陳平安帶著一大幫孩子,所以格外引人注目。

    而且那九個孩子,一看就像資質不會太差的修道胚子,自然讓人羨慕,同時更會讓人忌憚幾分。

    隻是肯定沒人相信,九個孩子,不但都已經是孕育出本命飛劍的劍修,而且還是劍修當中的劍仙胚子。

    何況是劍氣長城的劍仙胚子。

    這等光景,隨便擱哪兒,哪怕是在些以劍道立本的宗字頭仙家,讓某位劍仙親自帶隊,下山遊曆,都足夠嚇人,匪夷所思,所以陳平安就算扯開嗓子喊,可隻要九個孩子不紛紛祭出飛劍,就都沒人相信。偌大一座桐葉洲,別說露麵,能夠在山上湊出這麽多劍修孩子的宗門,屈指可數,就算有上五境劍仙親自護道,都不敢如此貿然行事。

    陳平安故意掏出一枚穀雨錢,找回了幾顆小暑錢,買了十塊登船的關牒玉牌,如今乘坐渡船,神仙錢費用,翻了一番都不止。原因很簡單,如今神仙錢相較以往,溢價極多,這會兒就能夠乘船遠遊的山上仙師,肯定是真有錢。

    不過這筆路費,隻要練氣士運道別太差,就有機會找補得回來。隻是比較考驗眼力,掙錢的多寡,靠機緣大小。

    盛世收藏古董珍玩,亂世黃金最值錢,亂世當中,曾經價值千金的古董,往往都是白菜價,可越如此,越無人問津。可當一個世道開始從亂到治,在這段時日裏邊,就是不少山澤野修四處撿漏的最佳時機。這也是修道之人如此重視方寸物的原因之一,至於咫尺物,癡心妄想,做夢還差不多。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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