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認冷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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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八章 心聲(5/5)

作者:烽火戲諸侯字數:23556更新時間:2022-01-28 01:35:06

    可能是陪著師娘一起喝酒的關係,裴錢喝著喝著,就說了些藏在心裏很多年的話。在落魄山上,哪怕是跟暖樹姐姐和小米粒,裴錢都從沒說過。

    比如她會很懷念小時候,在騎龍巷幫忙招徠生意那會兒,每天會去學塾上課,雖然其實也沒學到什麽學問,每天光顧著逃課和發呆了。但是到後來,長大之後,就會很感謝師父和老廚子的良苦用心,好歹上過學塾,正正經經的,身邊都是些讀書聲。

    曾經有個小鎮學塾的教書先生,大概是覺得那個黑炭小姑娘,實在太心不在焉了,怒其不爭,有次就讓裴錢去把爹喊來。

    吊兒郎當的黑炭小姑娘,就嘴上說著,我爹忙得很,出遠門了。心裏說著,屁學問沒有,還不如老廚子哩,教我?偶爾背個書都會念錯字,我就不會。

    那他什麽時候回鄉?

    不曉得。小姑娘心裏說著,我知道個錘兒嘛。我爹的先生,知道是誰嗎?說出來怕嚇死你。

    裴錢!站好,坐沒坐樣,站沒站樣,像話嗎?!知不知道什麽叫尊師重道?

    哦。當時敷衍了事的裴錢,心裏隻是覺得,我師父就一個,關你屁事,看把你能耐的,有本事咱倆劃出道來,出門比劃比劃,一套瘋魔劍法,打得你回家照鏡子都不曉得是個誰。

    不過最後,那個老古板說了一番話,讓裴錢別別扭扭,仍是道了一聲歉。

    那個學塾的教書先生說一看你,家裏就不是什麽富裕門戶,你爹好不容易讓你來讀書,沒讓你幫著做些農活,雖說來這邊上課不用花錢,可是不能糟踐了你爹娘的盼頭,他們肯定希望你在這邊,能夠認認真真讀書識字,不談其它,隻說你幫忙給家裏寫春聯一事,不就可以讓你爹少花些錢?

    在那之後,裴錢在學塾上課,就規矩了許多,好歹不繼續在書上畫小人兒了。

    裴錢在跟師娘坐在屋脊賞月的那晚,還說起了崔爺爺。

    寧姚問她為何會那麽想念崔前輩。

    裴錢說萬一,隻是萬一,哪天師父不要我了,趕我走,如果崔爺爺在,就會勸師父,會攔住師父的。而且就算不是這樣,她也把崔爺爺當自己的長輩了,在山上二樓學拳的時候,每次都恨得牙癢癢,恨不得一拳打死那個老家夥,可是等到崔爺爺真的不再教拳了,她就會希望崔爺爺能夠一直教拳喂拳,百年千年,她吃再多苦都不怕,還是想著崔爺爺能夠一直在竹樓,不要走。

    最後裴錢提起了自己的師父。

    她說雖然師父沒有怎麽教她拳腳功夫,但她覺得,師父早就教了她最好的拳法。

    在一起走江湖的那些年裏,師父其實每天都在教她,不要害怕這個世界,如何跟這個世界相處。

    那個明月夜的屋頂上,寧姚隻是聽著一旁喝酒微醺的裴錢,安靜聽著陳平安的開山大弟子,輕輕說著心裏話。

    喝酒下肚,言語出口。就像肚子裏的話,跟壺裏的酒水,互換了個位置。

    其實細看之下,其實裴錢是一個姿容不俗的大姑娘了,是那種能夠讓人覺得越看越好看的女子。

    說完這些心裏話,身姿纖細、肌膚微黑的年輕女子武夫,正襟危坐,雙手握拳輕放膝蓋,眼神堅毅。

    柿林中的這場切磋,在白衣童子顯擺完了百餘招絕妙拳腳之後就結束。

    不過雙方都刻意壓境,隻在方圓三丈之內施展,更多是在招數上分勝負,不然一座柿林就要消失了。

    陳平安收拳後,望向裴錢。

    裴錢使勁點頭,“師父,都記住了。”

    白發童子一手捂住腦袋,一手捂住心口,腳步不穩,如醉漢晃動,眼角餘光小心翼翼瞥向陳平安,顫聲道:“不妙,隱官拳意太過霸道,我好像受重傷了,小米粒,快快,扶我一把!”

    小米粒一路飛奔過去,小心攙扶住白發童子。

    陳平安青衫一震,那些腳印塵土隨之四散,抖了抖胳膊,尤其是手背,有些發麻,好家夥,敢情是攢了一肚子怨氣,趁著自己壓境教拳給裴錢,就借機會尋仇來了,好些招數,直奔麵門。

    這會兒才開始亡羊補牢?是不是晚了?

    一行人繼續散步,小米粒和白發童子嬉戲打鬧,兩人抽空問拳一場,約好了雙方站在原地不許動,小米粒閉上眼睛,側過身,出拳不停,白發童子與之對拳匆匆,互撓呢?問拳完畢,對視一眼,個兒不高的兩個,都覺得對方是高手。

    一行人最終出現在夜航船的船頭。

    已經能夠依稀看到北俱蘆洲最南端的陸地輪廓。

    楊柳綠桃花紅,荷花謝桂花開,人間平安無事。

    陳平安閉上眼睛,心神沉浸,打開最後那幅一直不敢去看結局的光陰畫卷。

    在那條不知在桐葉洲何處的陋巷裏,有個小姑娘撐傘回家,蹦蹦跳跳,她敲開了門,見著了爹娘,一起坐下吃飯,男子為女兒夾菜,婦人笑顏溫柔,闔家團圓,燈火可親。

    陳平安好像就站在門外的小巷裏,看著那一幕,怔怔出神,視線模糊,站了很久,才轉身離去,緩緩回頭,好像身後跟著一個孩子,陳平安一轉頭,模樣清秀的孩子便停下腳步,張大眼睛,看著陳平安,而巷子一端,又有一個腳步匆匆的年齡稍大孩子,身材消瘦,肌膚黝黑,背著個大籮筐,隨身攜帶著一隻縫縫又補補的針線包,飛奔而來,與陳平安擦身而過的時候,也突然停下了腳步,陳平安蹲下身,摸了摸那個最小孩子的腦袋,呢喃一句,又起身彎腰,輕輕扯了扯那稍大孩子勒在肩頭的籮筐繩子。

    以後練拳會很苦。

    但是年少時背著籮筐上山,獨自一人,走在大太陽底下,每次出汗,肩膀真疼。

    陳平安心神消散,視線模糊,就要不得不就此離去,退出這幅古怪至極的光陰長河畫卷。

    刹那之間,就發現那個背籮筐的孩子轉身走在巷中,然後蹲下身,臉色慘白,雙手捂住肚子,最後摘下籮筐,放在牆邊,開始滿地打滾。

    下一刻,陳平安和那個孩子耳畔,都如有擂鼓聲響起,好像有人在言語,一遍遍重複兩字,別死。

    刹那之間,陳平安就在夜航船睜開眼,一臉茫然。

    電光火石間,那人是誰,看不真切,那個嗓音,明明聽見了,卻一樣記不住。

    78513463/765476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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